悲剧发生前(993)
转手把竹简交给了一旁的默严,“送到季大将军那里。”
陆玮冉看了看应声而去的默严,想到所写的内容,眼神微动,“季大将军同意了吗?”
祭天的流程各有不同,盈公子所给的那一份并不像是祭祀大战胜利的,反而像是… …陆玮冉说不好自己的感觉,总有些不安。
季禹的心思,在入了王都之后就再无隐藏,他们这些离得近的,已经都看明白了,如张鹤那等,早早投了过去,哪怕去做刀笔吏,也想着前程似锦,而盈公子这边儿,本来就不多的那几只小猫,剩下的就更少了。
陆玮冉也是想要脱身的,奈何人人都知道盈公子多用他,竟像是把他看做了盈公子的人,让他不好担一个背信弃义的名声走,心里也是有些焦灼。
“放心好了,这些舅舅都是知道的,我跟舅舅可没有什么矛盾。”盈公子提了一句,并不多说。
以季禹的心性来说,他并不会在当了魏王之后就翻脸不认人,非要杀了盈公子以斩草除根,所以盈公子并不太担心生命安全,怕只怕以后过得不太自由。
但这种担心早在去季地的路上就想过了,也没什么好怕的,有东西能研究的话,他也无所谓非要走很远。
以前喜欢旅游,总想要看到更多的风景,但是万千风景看过,却又发现,能够安居一处,美好安逸地过,也是好的。
这一番心境变化,大抵也能看做返璞归真吧。
看着浅蓝天空上的云层变幻,盈公子仰面躺在花园石凳上,心神似乎也飘到了天空之上,想要窥看外界的变化,便是这世界如同玻璃瓶又怎样,外界的好坏又怎样,在任何环境之中都能安居,认认真真感受自己所思所想,何尝不是一种自由?
不是一定要四处游荡,才能体会自由的真意,不是一定要东奔西走,才能感受自由的快活,他的身体如樊笼,他的灵魂,他的心,却是可以超脱出樊笼看到自然的,那么,在哪里,其实都无所谓,便是一步不出,也当观得天下。
凝束而上的精神力突然发散开,散漫成片,平铺开去,整个王府都被一扫而过,而这个平面还在扩大,似乎要笼罩整个王都… …
正在军营之中查看伤兵情况的季禹抬起头来,手中还持着那卷单薄的竹简,盈公子所给的流程并不算复杂,这一看,也并不是登基的典礼,他点了点头,看向陆玮冉,“我知道了。”
额头上微微见汗的陆玮冉压抑住急躁的心情,说:“我问过了,盈公子孩子心性,定然没有妨碍大将军的心思,还望大将军多多宽容。”
一番话,好像是善意的,却也表露了某种亲近之意,没人让他监察盈公子的心意,但他这样说了,便是有心,而这心向着谁,也是不言而喻的。
接收到了这份好意,季禹再次点头,说:“你费心了。”
算不上赞许的一句话让陆玮冉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来,道:“大将军谬赞了,我是季地之人,自然希望季氏能好的,大将军如此能为,将来季氏之辉煌,系于大将军一身矣。”
表忠心加拍马屁,陆玮冉做得真心坦诚,让人说不出他的半分不是。
季禹已经有了点儿不耐烦,没再多说,挥手让他离开了。
走出房间的陆玮冉脸色有些阴沉,总觉得那句收尾没有得到应有的效果,却也不能回去再多说,面对一个威势日重的大将军,甚至就是未来的魏王,他的心中总是先怯了,十分的才能也表现不出七分来。
“按照这个去准备。”季禹把竹简递出去,下头人便开始准备祭天的事宜。
第743章
白色的石头开采自后山上, 一块儿块儿也不知道经过了怎样艰难的打磨,最终形成了整齐平滑的形状,层层叠叠,垒砌起一个一人高的台子。
雪白的台子四周并没有栏杆,白色长阶共有九级, 宽大的冕服是黑色的,蔽膝土黄, 灰色的裳下, 黑色的鞋尖微露,一步一顿,在沉重的礼乐声中走上了多边形的祭台。
祭台正中,已经放置了一尊大鼎,鼎中空无一物, 鼎前却有几根香火,已经点燃,袅袅青烟缭绕在祭台上,欲迷人眼。
魏盈走得极为认真, 祭台之下, 除了几个必要的乐师,并无人在,这一片儿, 在这一天, 是不会有其他人在的了。
而不远处一座高阁之上, 季禹正在那里远观, 看着那个八岁的孩子穿着并不合身的冕服,怎样一步步完成他的玩闹。
一日魏王。
这么荒诞的要求他竟然也能同意,是因为血脉之情吗?季禹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是怎么想的,不过现在看来,也不后悔就是了。
“承天启诺,吾为魏王,定鼎天下。”
青烟笔直向上,扩散的烟雾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拢到了一起,三根香,三道烟,彼此分明,直上青天。
鼎身上的花纹愈发清晰可见,只是看着,似乎就能看到先民们的辛苦,刀耕火种到美食华服,多少年的兴衰荣辱,多少人的心心念念,天地之中,生民如蚁,百死求存,不负此生。
单调的钟声响起,似是来自台下的乐师,又似来自上苍的示警,“嗡”的一声扩散开来,一种无形无质的力量压了下来,直到头顶,魏盈感觉到有一种东西,似乎自己伸手就能碰到,垫垫脚尖就能接触,但他没有伸手,没有妄动,安静地站着,等着一种平衡的形成,一压一支,两种力量最终达成了平衡。
下压的是上苍降下来的伟力,似乎是被触动反弹的力,并不会被他的精神力触碰,也不会对他的灵力有什么反应,支撑的是来自巫器的力,那尊看起来足够巨大的鼎这时候似乎更大了几分,几乎能够与天抗衡,撑起了压力。
魏盈身处其中,对这两种力的感受也就更深,他被巫器之力包裹着,如同保护的外壳,护着他不被上面的力所伤,而他感受到的来自上苍的伟力,并没有伤人之意,倒像是高阶的修仙者被冒犯之后释放的威压,告诉下方的人彼此之间的差距。
力量的对比是为了臣服,昭示规则,彰显天道。
精神力自由地往上窜着,像是不甘心被压住的蛇,努力想要找出新的出路,又似妄图窃取天道的根茎,想要扎根其中,得到足够的营养。
短短的一秒中,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感觉到。
祭天礼毕。
乐声终止,巨大的鼎立在正中,纹丝未动,青烟袅袅,有些松散,随着风四散而逝,有一股并不太刺鼻的香,提醒着嗅觉现实的存在。
魏盈又站了一会儿,直到香要燃到尽头,他才转身往下走。
乐师们低着头,好像专注着手中的乐器,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不敢看,不敢闻,直到脚步声远去,能够看到的就是那灰色的裳,还有下面那偶尔露出的黑色鞋子,属于孩子的大小。
高阁之上,季禹看得很认真,直到那孩子走得没了影,他才回过神来,有什么好看的呢?这么无聊的事情,他竟然浪费时间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