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357)+番外
孔融认为就曹老板那个缺德劲儿,说不定是故意逼反的张绣,只不过没控制好火候,马失前蹄罢了,就算不是故意逼反,至少也是色迷心窍,不值得同情;
而军营中的小妇人们也在聊这件事,她们的侧重点跟其他人不太一样,侧重在张济那位寡妻身上。
一部分认为那位寡妇原本可以留在家中为亡夫守节,却被曹操所掳,太惨了;
另一部分认为那个寡妇既然会被曹操看中,自然尚算年轻貌美,那守寡有什么意思,不如再嫁;
还有一部分比较宅斗脑,跟大家分析起若是大妇不容,这位新进门的侧室又该怎么办云云;
有个正在那里分析得头头是道的小妇人冷不丁被别人打断了。
“五娘,我记得你就是被家中大妇打出来的?”
……好在队率跑来得很快,立刻将这两群将要厮打在一起的小妇人分开了。
不知哪里来的风,引得树叶摇了摇,洒下细碎斑驳的光影。
看起来这个夏天也能这样安稳度过了,她想。
祢衡来到健妇营时,略有一点不自在。
除了未及弱冠的少年——比如诸葛亮,又或者是李二那样的粗鲁男子之外,他这样的士人来到这个到处都是女子的地方,本来就会立刻紧张起来,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失了礼,冒犯了哪个妇人。
但他走进帐中,看到陆悬鱼的模样时,那点不自在就立刻消失了。
……说起来陆将军也是女子,他甚至还在她面前袒露过身体,尴尬至极,为何现在却一点也不会不自在呢?
陆将军冲他招了招手,“正平。”
祢衡刚刚那点奇奇怪怪的想法都消失了,他走上前去。
“将军,邴(bing 三声)原回来了!”
“……谁?”
“邴原,邴根矩,以操尚称,北海名士也!”祢衡很有点兴奋地说道,“孔北海设宴,欲屈将军车驾……”
她大概听明白了,是原来北海的名士,后来一看这里战乱,撒腿跑辽东去了,现在听说北海战事消弭,又跑了回来。孔融很重视他,因此高规模地接待起来,知道的人知道这是外出逃难回家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外面打了胜仗,现在衣锦还乡呢。
“我最近挺忙的,”她口不对心地说了一句,“况且名士们聚会,我有什么好参加的。”
“若是将军肯前往赴宴,再在席间温言几句,必能博一个礼贤下士的美名!”祢衡说道,“说不定管宁也能回来呢!”
……管宁又是谁?
她搓了搓脸,“我只管军事,礼贤下士做什么,难道青州士族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笑容从祢衡的脸上消失了。
坐在一旁的陆白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祢衡,试探着问了一句。
“祢先生必有高见,为何不说与阿姊听呢?”
于是祢衡的脸上又浮现出了一层淡淡的困惑。
“女郎高看我了,我并无什么高明见解,”他说,“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什么事奇怪?”
“孔文举号称‘孔北海’,却不能全据北海,北海豪强中多有阳奉阴违者。当初袁谭大军压境时,那些人有逃的,也有同袁氏暗通曲款的。”祢衡说道,“但自从将军击退袁谭之后,他们这些日子恭顺极了。”
“阿姊待己至薄,持军至严,这样清正之人统领青州,他们自然心服口服。”陆白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这样评价了一句,“难道袁氏就能比阿姊更得民心吗?”
于是祢衡脸上淡淡的困惑也转为了释然。
“是我想多了。”
……她没吭声,而是开始思考起随口问出的这个问题。
【我军纪严明。】
【是。】
【也不贪财好色。】
【是。】
【治理北海东莱也很尽心尽力。】
【是。】
【所以青州人喜欢我。】
黑刃没吭声。
她也不忙追问。
前三个论据能不能得出最后这个结论呢?她想了一会儿。
【“青州人”是一个很笼统的概念。】她说,【奴隶、庶民、寒门、豪族、阀阅世家、乃至军队,他们都是青州人。】
黑刃在她的脑子里哼哼了一声,【不错。】
【我怎么能讨得所有人的喜欢呢?】她这样想,【他们每一种人的立场和利益是不同的,有些甚至是相互矛盾的,况且士族在脸上表现出喜欢是一回事,但实际上到底有多喜欢我呢?】
是她治理青州时不会随时随地下绊子的“喜欢”,还是她打仗时可以尽心尽力地给她供给粮草的“喜欢”,还是她败退离开青州,他们就携家带口跟着她回徐州的“喜欢”?
【你总有很多试错的机会。】黑刃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安慰与鼓励,但她总觉得听出了不怀好意的味道。
马蹄声传到了营寨门口,箭塔上的女兵大声喝问,片刻之后,便有亲兵跑了进来。
“将军!江东孙伯符将军有急信到!”
“……谁?孙策?急信?”
她匆匆走出营帐,看到了帐前站着的那个信使,那人深青色的衣衫上浮出一层接一层白花花的盐碱痕迹,一见便知是数日奔波,马不停蹄来到青州的。
可是孙策有什么事要这样急急忙忙地告诉她?
她不理解啊,他有事可以去找离的很近的二爷陈登,不行也可以去找淮阴战场上的刘备,离得都比她近,来寻她做什么?他们之间没交情啊。
她狐疑着接过了那个布袋,将里面的孙策手书拿了出来。
阳光打在竹简上,让她不适应地眯了眯眼,侧过身子再重新去看那信。
而后陆悬鱼才发现,竹简上的字迹比炎炎烈日更加刺眼,更加酷烈。
士兵们铲了最后一锹土,洒在了密布蚊蝇的大坑上,于是贪婪的苍蝇立刻飞开,片刻之后,又飞了回来,贪婪地继续吸吮着土壤中的鲜血。
这是一顿饕餮大餐,超乎了这些可怜生物的想象,让它们忘乎所以,尽情享用。
而为它们准备了这顿大餐的人,正骑在马上,自东治而出。他的身后是手持大纛的旗兵,以及一群护卫大纛的护旗兵。在他们之后,又有数百骑亲随,那些骑士每一个都是精壮矫健的儿郎,每一匹战马都膘肥体壮,他们身携每一把武器都寒光凛冽,威风极了。
但他们其中没有一人能与大纛前的那位年轻将军相媲美。
他的铠甲灿烂如雪,他的骏马也一般皎然,通体上下没有一根杂毛,但腰间的乌木剑鞘是漆黑的,他的眼睛也是漆黑的。
若是他能够笑一笑,大概见到他笑容的少女们都会取下自己的香囊,含羞带臊地掷向他。
但至少东治城内已经没有这样的少女了,孙策对于依附自己又背叛自己的人总是下手果决狠辣,不留半分情面的。
因而那些美丽的,豪族家的女儿,只能换上一身麻衣,号啕着为她们做出错误选择的父兄哀悼——孙策终于离开了,她们可以尽情哭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