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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三国打工人(630)+番外

作者: 蒿里茫茫 阅读记录

天子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危如累卵,他在濮阳待得气定神闲。

每天会在行宫里见一见能走动的公卿,再乘车去看一看那些卧病在床,走不动的公卿。

他还数次登过吕布的门,尽管吕布的五千精兵损伤大半,那个寂静的小院子再也没有温侯府的威风,甚至两人之间连最后一点联系也未曾剩下,但天子还是登门拜访了。

据天子身边的某个小黄门说,温侯十分恭谦,也十分平静,看不出什么,倒是严夫人见到天子亲至,忍不住哭了一场呢!

咱们这位天子原本就是个持身清正的人,宫中自皇后以下,妃嫔们几乎都是贵女出身,现遭此罹难,身边竟然连一个侍奉的人都没有了,唉唉唉,若是吕氏女仍在,那是何等的尊贵……

……这个就是当皇帝的好处,吕布的女儿尸骨未寒,周围的人遗憾的是她不能陪在天子身边,独得专宠,担心的是天子没有了妃嫔伺候,长夜漫漫,孤枕难眠。

小皇帝这一路上都有后妃相伴,现下暂时失了这些后妃,濮阳城中稍微平头正脸吃得起饭的人家就想把自己的闺女送上去,丝毫没考虑过年抛的风险,好在这位天子一个也没收。

但他还在坚持不懈地寻陆悬鱼说话。

……时不时还能帮她一个大忙。

她最近其实挺焦头烂额的,比如说,她需要想方设法劝说百姓们撤出濮阳,只留粮草和必要的民夫。

在小皇帝来之前,这个提议她三番五次地提,臧洪三番五次地否——东郡是大汉的东郡,百姓是大汉的百姓。

然后小皇帝来了。

这位年轻人根本没劝,他只是走下玉座,轻轻地握住了这位死倔死倔的壮士的手,然后用那双清澈又深邃的眼睛望了望他。

“卿之忠义,可垂竹帛,但朕实不忍城中生民因朕之故,陷于险地,朕乃天子,却不能庇佑万民……”

天子这样说着的时候,眼眶似乎红了。

“陛下——”

“此事,非为卿,”天子露出了一个略带悲伤的苦笑,“实为朕啊。”

……接下来臧洪的态度就变得丝一般顺滑了。

臧洪告退时,陆悬鱼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陛下真会劝人。”

天子沉默了一会儿,“陆卿以为,此非肺腑之言?”

“……臣没那么说,”她尴尬地摆摆手,“陛下心怀万民,自然有此悲悯之心。”

他抬起眼帘,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陆卿为天下人所知之役,是在长安城破时。”

“是,”她有点迷惑,“陛下竟然知道这样微不足道的事。”

“卿以一柄惊雷之剑,孤身守城数日,击退无数西凉军。”

她有点尴尬,悄悄用手抠抠席子,“臣没那么厉害,再说这事过去太久了,臣也快不记得了。”

“朕却记得。”

她有些发愣地望着他。

天子坐在上首处不说不动时,像是玉雕出来的一尊像,皎洁无暇,尊贵美丽,但没什么烟火气,也没什么人情味儿。

现下他定定地看着她,眼中翻涌起痛苦的雾气,玉像便活了。

“长安城破时,朕也在。”

天子现下也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七年之前,他多大?

他没有父亲,没有母亲,身旁可以依靠的人也都不见了。

吕布逃了,王允死了,公卿们要么讨好李傕郭汜,要么被拉出去身首异处。

甚至连那个苍老而肥胖,凶暴而蛮横的董卓都不见了——是他将这个孩子推上了玉座啊!

年轻的天子也被留在了火光冲天的长安城中,不知道能不能活,能活几天,若是一定要死,又该是怎么样的死法。

“朕只能等,”他轻轻地笑了一下,“等李郭二贼分出一个胜负,决定朕的生死。”

“陛下……”

“但朕身边终究还有许多贞良死节之士,他们一路护朕回到雒阳,”天子的声音平静极了,“关中几十万生民却无人庇护,数载之间,相食殆尽。”

她说不下去了。

“这是朕的错。”天子说道。

“陛下那时才十一岁,”她干巴巴地说道,“没有人会因此怨恨陛下的,陛下不必将长安之事记在心上。”

天子似乎笑了一下,但也许是她看错了。

“卿会忘吗?”

陆悬鱼愣了一会儿。

“不会。”

“朕也不会,”他说道,“朕因此待陆卿与别人不同。”

“……陛下?”

这位少年望着她,露出了一个真诚的,推心置腹的笑容,“袁绍势大,卿守东郡不易,若有什么难处,朕或可帮上一二者,务必告知朕。”

他的眼睛里闪着一种奇异的光,不需要多说什么,她忽然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第381章

将近午时,太阳似乎变小了,但光芒更烈。

没有农人照料,也没有雨露滋润的禾苗早已枯死在田野中,只留下满目杂草。

然而没有林木遮蔽,连那些杂草也渐渐蔫了下去,抬不起头。

这支队伍慢慢地自远走来时,所见便是这样一片光秃秃的,没有村庄,没有林木,没有农田,也没有鸟兽和人烟的荒原。

偶尔有一片断壁残垣,有人带了希望,匆匆忙忙地走进去,不多时又会满脸失望地走出来

但这并不令人感到惊讶——这就是战争的常态。

整个东郡因为郡守臧洪执拗的念头而陷入战火,有些城池在袁绍的威慑力面前屈服了,有些则强硬地摆明追随臧使君的态度,而范城尤其不同,它的令长用生命向天下昭告了汉臣的大义与骨气。

但消息毕竟传的很慢,尤其对于平民百姓而言,就更慢了些。

因此当荀谌进入这座城池,并且在渡口处建立起营寨后,那些因为战乱或干旱而慢慢撤离东郡的百姓还是有可能来到仓亭津。

他们当中一部分人往冀州迁徙,那里应当是安全的,袁公与臧使君的恩怨如何且不论,他有那么多的兵马,总可以保冀州无虞;

但也有人发表了不同的意见,冀州人太多,好地就没有那么多了,不如去兖州,兖州刚刚经历过一场战乱,离得又这样近,应该有很多好地可以租种吧?

还有人觉得去青州也不错,不是说小陆将军能打雷吗?青州应该不会干旱的吧?

他们这样嘀嘀咕咕,除却有亲友的那一部分是态度明确地奔着一个方向去投靠外,其余都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向着各个方向试着走一走,碰碰运气,到哪里碰壁了,再换一个方向。

流民就是这样,并不令人稀奇,因此范城增加了每日出城探查巡逻的斥候数量,要他们将那些想渡河的流民驱赶回去。

他们是宝贵的生口,即使在东郡待不下去了,也该北上去冀州才对。

这支队伍是在离城十里左右的地方被斥候发现的。

有几辆辎车,更多的是板车,有两三个老妇人,四五个老头子。

也有稚童,但也很少,不足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