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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三国打工人(699)+番外

作者: 蒿里茫茫 阅读记录

于是有人捷足先登,拿了一封急信递给了她。

阳光照在大纛上,而她站在旗下,面容正好被阴影所笼罩住,身边又有一群人簇拥着她,自然看不清她读信时是什么神情。

但张辽走过去时,她已经读完了那封信,将丝帛重新装回袋子里,握在手中,微笑着看向了他。

“咱们胜券在握,也不必攻得那样急。”

她说这话时,不仅脸上带着笑容,声音都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轻松,就好像她不是在指挥一场战争,而只是同他观看史书上的胜败兴亡。

她似乎听不到战鼓声声激昂,看不到士兵们高呼她的名号冲向死亡,她甚至也看不到他脸上身上那些长槊短戟所留下的痕迹。

她只是清晰地在下令,要骑兵暂缓攻势,仅此而已。

于是张辽看着她那张并不怎么会撒谎的脸,什么都明白了。

“将军将大部骑兵撤回来便是,”他说道,“我自己领数百亲军再去冲阵,不破蹋顿,誓不回还!”

陆悬鱼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她上前一步,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她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多加小心。”她说。

他的那些亲随也已经很疲惫了。

当他们下马时,腿也忍不住要哆嗦一下,于是就有人一不小心,摔在地上。

但在将军严厉的目光下,他们狼狈地爬起来,重新站好。

将军沉吟了一阵,看向了他们,“尔等离家许久?”

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出来,好像有半年了?

但将军的神情让他们意识到,他问的不是那个剧城的“家”。

他们在那里娶妻生子,盖房置产,久而久之,他们几乎也忘记了自己的来处。

他们好像生来就在剧城的“朝食坊”,他们的亲人故旧只有同袍,他们的回忆也只有寥寥。

“吕将军总对咱们说,待大汉清平,咱们就能击退胡虏,回并州老家去。现下已击退鲜卑,乌桓大半部族也已溃退,”张辽说道,“咱们再赢下这一场,那些占据并州的胡虏,便再无壮丁可用了!”

“儿郎们!”

沉寂的并州老兵中,忽然爆发了一声怒吼!

他们是以决死之心上马的,他们冲向的似乎也不是那个近在咫尺的,燃烧中的大营,而是他们遥远的家乡!

在另一个冀州名士的家乡,正有人忙忙碌碌地从高门大户中往外抬箱子。

那些箱子有新有旧,但总归都是精致的,气派的雕花木箱,因此抬出去时家中女眷见了心疼,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有小妇人追了出来,站在门口嚎哭,这多少就有点吸引眼球。

抬出来的箱子越来越多,围观群众也越来越多,见到那小妇人啼哭,便更加指指点点起来。

偏偏家中仆妇婢女那么多,谁也不敢上前阻拦,于是直哭到家主回来才稍停了一停。

这位山羊胡的中年文士见她这副模样,立刻跺脚将她拉回府中。

“倚门啼哭成什么样子!你这浑然不知羞了!”

“妾不知羞!”那小妇人扬起脖子,尖声道,“这都是好丝帛好绸缎!一匹千文也不止!你竟都给了出去!家中女眷衣不蔽体,还知什么羞!”

“你既是妇人,有手有脚,如何不能纺线织布?!”

“妾的手脚是父母给的!妾若想嫁个田舍汉,也不嫁你审正南了!”

审配额头上的青筋就跳起来了。

“此战关乎明公问鼎中原!我现下用些家产,将来又不是不还回来!”

“这天下乱了多少年,谁听说过主公打仗,还要变卖谋臣家产?!”她气得嚷道,“你将家产都拿去充军资!大汉可有你这样的臣子!”

这个质问一点也没难住审配,“我非汉臣。”

他家的悍妇愣了一会儿,“你非汉臣,又是什么?”

“我是明公之臣,”审配冷冷地说道,“莫说家产,便是我这颗头颅,也是明公一人的。”

第425章

敌军终于现了疲相。

两翼的骑兵似乎已经撤了,南侧奴隶营外的敌兵也见少,于是乌桓人终于可以吐出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

这一口空气并不清澈,也不新鲜,它炙热,因此吸进肺里只感觉到一股火烧火燎的钝痛,至于其中的焦糊和恶臭则完全被交战双方忽略掉了。

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烈火,昨天烧过一次的栅栏,明明已经泡在水里,今天竟然还能再燃起一次火光,然后终于变得漆黑而酥脆,在某一匹战马的践踏之下,连一声巨响都发不出,就轰然倒地。

他们在营地里留了几口井,起初有奴隶在匆匆忙忙地打水灭火,后来奴隶渐渐不敢在混战中上前,于是被头人点齐人口,再由士兵在后面用长·矛驱赶上前。

这些披头散发,衣不蔽体的奴隶里有汉人,但也有许多是匈奴人,鲜卑人,其余杂胡,甚至某个战败部族的乌桓人。当他们还在奴隶营时,他们会因为自己的身份和血统而拉帮结伙,互相仇视。

但现在这种仇恨的眼神已经不存在了。当他们被驱赶着上前,再在汉军一轮齐射的箭雨中倒下时,他们的身份变得非常统一,再也不需要分清身份,甚至不需要分清彼此。

他们被扛着藤牌的乌桓人统一垒起来,代替栅栏,成为了新的防御工事。

那其中甚至也有死去的士兵,但乌桓人也已经不在乎了。

他们踩着他们父兄尚未冰冷,尚未僵硬的身体,咆哮着同青州军战斗!

在这座反复被争夺,反复被践踏的大营内外,他们都是如此战斗的,他们都不再关系自己脚下到底是自己的同袍还是敌军!

这片被烈火与鲜血反复洗礼过的原野呈现出一种黑红交织的色泽,但它最终还是归于混沌的红褐色——

战斗!永无止境的战斗!

蹋顿解开皮囊,用力地灌了一大口清水。

他的喉咙又一次疼痛起来,并且疼得让他几乎无法开口说话,那根细而软的鱼刺似乎令他的喉咙彻底肿胀起来,于是喝下这口清水时,流经那处伤口的清水似乎一瞬间化为伸进喉管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伤口上。

等到清水落进胃袋里时,它们变成了鲜血,滚烫沸腾,让他几乎想要将它们再重新呕出来。

但他仍然克制住了自己,并且将冰冷的目光从北方收回。

已经过去两天了,乌巢的援兵还没有到。

没有主力步兵,没有骑兵,甚至没有一个穿过敌阵,满身是血冲进大营的信使。

如果能够见到那个信使,蹋顿想,他一定要用双手将他扶起来,再高声称颂他的勇气!于是整座大营的士兵都会知道,他们的援军马上就会来了!

但他望向北方,穿过烈火与焦尸,他能看见的只有密密麻麻的青州兵,那些拿着武器,衣服的领口和袖口滚了红边,彰显刘备“汉室血统”的青州兵。

他们夜以继日,不知疲惫,不知恐惧地守在那里,每一次他带着自己的亲军冲上前,他们就会向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