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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三国打工人(90)+番外

作者: 蒿里茫茫 阅读记录

张辽那模糊而混沌的疑惑在一个少年兵走过的时候,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你,”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于是那个十五六岁的小兵便跑了过来,“将军何事?”

“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小兵长得很粗糙,没什么可看的,但是一抬头,脖颈上喉结清晰可见地落在了张辽的眼里。

他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也挺明显。

他在营中转了一圈,四处走走,年龄略大些的士兵有喉结,略小些的也有喉结,区别只在于明显不明显,但仔细看都能看得到。

这就很奇怪了,为什么陆悬鱼没有呢?

这样一个问题产生之后,许多问题也随之而来,比如说那个少年诡异的沐浴时间;比如说不愿意与他们同浴,甚至连那些人的身体都不愿意看到;比如说极其抗拒跟朋友同榻而眠,实在没借口了也坚持要和衣而睡;以及他虽仁爱友邻,尤其对妇人家十分客气,但从不曾听闻与谁有情,连他当初送去的那个美貌小娘子都未收下,而是送了一笔妆奁,任她嫁人。

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凑在一起,想得张辽脑子有点疼,但在他那位贤弟某句酒后戏言从脑海深处跳出来之后,他怵然为之变容。

如果陆悬鱼知道张辽在疑惑什么,她肯定会说她是长不出那东西的,还有一堆跟雄性激素相关的配套设施她也都长不出,且不想长。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她继续仁爱友邻,帮眉娘子挖个地窖。

长安的狂欢还在继续。

郿邬诸董皆已伏诛后,袁氏门生故吏们将那些尸体自郿邬拖到了城门口不远处的路边,堆柴放火,将百十来具尸体堆在一起,全部焚烧掉,不留尸骸。

士族对董卓的切齿痛恨令他们不仅不愿给诸董留个全尸,甚至要烧起几天几夜的大火,誓将焚灰扬之于路。于是在这种气氛下,与狂欢相辅相成的流言开始在城内隐秘散播开来。

董卓虽不是世家出身,但他麾下西凉兵马数万,太师府治下又有许多官吏,朝廷是否会一一清算呢?还有那些依从于董卓的官员,又当如何治罪?

朝廷的赦书已经发出去了一批,安抚住禁军后,又向董卓麾下那些并非西凉出身的将领示以宽柔,但朝廷究竟要如何处置凉州人呢?

或者说得更直白些,因诛灭董贼而成为大汉功臣的王允,对待凉州人到底是什么态度呢?

这些问题令许多人起了自危之心,当然,对住在三市里的陆悬鱼来说,她既不是凉州人,也不认识凉州人,完全没有任何担心的必要,大可以高卧且加餐。

在董卓伏诛之后的第三天夜里,至少这条街道终于消停了下来,她抱着毛剔得很干净,腌也腌得很入味的猪头,正在琢磨着要怎么烤它当夜宵的时候,忽然有人推了推门。

她未曾睡觉,又有夜里打水的怪习惯,因此门也没锁,那人一推便将门推开了。

三市横平竖直十几条街道,她会选这一条是令人不太能理解的,但她会推陆悬鱼的门似乎能勉强解释一二。

“我那时饿极了,也乏极了,再也躲不下去,也不知该往哪里逃,”花猫脸的渭阳君董白是这么说的,“因此便生了自怨自艾的心,挑了看着最不顺眼的一户推门进去,心想要么遇上一个能庇护我的好心人,要么便将我送去领赏算了。”

不过陆悬鱼第一眼根本没认出来那是渭阳君董白,她甚至看不出那是个年轻姑娘,因为那张脸上满是污泥,身上衣衫也脏污得根本认不出质地,只有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手上的猪头。

……陆悬鱼一瞬间感觉有点害怕,下意识地抱紧了她的猪头。

第64章

“我是渭阳君董白,”她说,“你要么收留我,要么送我去邀功领赏。”

这个女孩儿在观察她,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绝望。

在她自报家门后,院落里陷入了一片死寂,最后陆悬鱼只能咳嗽一声,“把门关上。”

她既没想过收留董卓的家眷,也不考虑送她去邀功领赏,但现在将这个女孩儿推出去,似乎又是死路一条。

这样想的时候,董白从脏兮兮的袖子里伸出了一根手指,指了指她手里的猪头,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勇气,“无论如何,郎君能舍我一餐饭否?”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抱着的那个猪头,“生的,刚拿盐腌过,还不能吃。”

于是破釜沉舟的渭阳君董白不见了,泥球一般的小脑袋默默转到了另一边去,看得她直想叹气。

“屋子里还有些冷饭,你凑合吃吧。”

虽然是冷饭,但好在家里还有半块茶饼,可以煮一壶热茶,做点茶泡饭给她。烧开的水除了泡茶外,还能匀点给这娃子洗洗脸和手。

陆悬鱼是见过董白一次的,而且印象特别深,她肌肤皎然,白得几乎能将衣袖照亮,五官又略带一点高鼻深目的胡女模样,大概长大之后会是那种美艳妩媚的五官,但坐在高车里,由车队护送着进城时,神情里望不见一丁点儿心机,完全是个没有城府的,天真又快乐的小女孩。

而此刻跪坐在灶台旁,安静等饭吃的董白像是另一个人,两腮迅速凹陷了下去,眼睛肿得快跟桃子似的,眼窝下也是一片青黑,见到这一户的主人将茶泡饭端过来时,她甚至急切地伸出手,想要去抢过那碗粟米饭,只是手伸到半空中,又迅速收了回来。

她看起来很羞愧,大概是为自己这不体面的举止,甚至轻声地道了歉。

这有什么可道歉呢?陆悬鱼心里又想叹气了,哪怕真是要道歉,也不是为这点破事啊。

一碗热茶泡冷饭,加上院子里自种自吃的一碟盐水泡瓜片,都被董白吃得干干净净,她抱着饭碗,没忍住地看了一眼放冷饭的那个橱柜,但又重新将目光收了回来。

“郎君大恩,铭感肺腑。”

咸鱼搓了搓脸,“我要是不送你去官府,你有什么地方可去吗?”

董白小声嘟囔了一句,声音小得让人无法听清。

“哪里?”

“郿邬。”她的声音又大了一点儿,“大父罹难,我尚有叔祖……”

“没了。”

那双原本就很大,虽然哭得肿了眼泡,但因为挨了两天饿,于是就变得更大的眼睛一瞬间睁得圆溜溜的,直直地盯着他,“郎君此言,我不明白。”

……不管在哪个社会,要当人家面对人家说“你不仅死全家了而且全家都被扬了”这种话,实在是一个相当大的心理负担。

“除了镇守陕县的牛辅之外,郿邬诸董皆已伏诛,”咸鱼说道,“而且都被挫骨扬灰了。”

那个小脑袋迅速地低了下去,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这太尴尬了,她最后在心里叹着气,又拿了一块干净的细麻布,“你要是哭的话,用这个擦,别用你身上的衣服擦了,还要再洗一次脸。”

“郎君可知,究竟是什么人如此怨恨大父?”那张小脸重新抬了起来,声音很轻,却带着颤抖,“为何一夕之间,天下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