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跟头(6)
他知道车缓缓地停下了,但久久不听韩夏开口叫他。
于是他索性就闭着眼等。
他感受到韩夏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道扑到了面上,似乎有鼻息也慢慢凑近。
接着低沉浑厚的声音就回荡在了安静的车厢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怒意。
“你要是不愿看我,就再也别看了。”韩夏说完这句话,就推开了车门下了车,又重重地将车门砸上。
白冬顿时睁开了眼睛。
再也别看了。
什么意思?
他的喉结滚动一圈,心脏极速地往下坠。
不要。
他的脑海里就剩下了这两个字。
那种心悸,是黑暗里的最后一抹光亮即将消失的恐惧,经不起一点玩笑。
他已经够糟糕了,他的生活原本就是黑暗的,韩夏就是他唯一的盼头。
他绝对不能再失去韩夏,哪怕只是待在韩夏身边的机会。
他想都没想就推开了车门,他是急糊涂了,库里南的底盘高,他一下子没踩稳,直接栽了下去。
地库里所有的声音都被显得很大,于是韩夏刚往出迈了一步,就听见了声响。他的呼吸一滞,忙转过身走了回来,他看见白冬坐在地上,用手腕磕着额头,脚腕破了皮,红了一大片。
韩夏的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然后大步跨过去把人扶了起来:“能……”
他想问人能不能走路,可还没问出口,就被白冬搂了个结结实实。
那个人搂紧了他的脖子,紧到他们的胸膛都贴在一起,紧到韩夏觉得喘不过气。
他不知道白冬哪儿来这么大劲,但他发觉白冬在发抖,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动物,害怕得打着颤,舔舐着自己的毛发。
就是那样不明就里的,心里一刺,韩夏甚至觉得有些疼痛。
“松开。”他淡淡道。
白冬没有出声。
韩夏叹了口气,揉了揉白冬的头发:“乖。”
白冬这回出声了,但是还是把头埋在他的肩头,将他搂得更紧,声音都发着细小的颤栗:“韩少,韩哥……别赶我走。”
韩夏微微一怔,伸出手拍了拍白冬的后背:“那就松开我。”
白冬总算听话的松开了韩夏,他猛地回过神,发觉眼角都是湿的。
韩夏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脚腕的疼痛才突然回到他的感知里,他连忙抽了口气。
韩夏的眼底蒙上一丝他看不懂的情绪,他看见那人皱着眉,打开了车后排座位的门,然后弯下腰一抄他膝弯,就将他抱上了车坐,韩夏就那么站在车下,一只手捉住了他的腿,又看了他一眼:“别乱动。”
白冬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脚腕蹭破了一大片,现在已经渗了血。
韩夏看了两眼,又走去前排,拿了一个居家医药箱过来。
“我自己来。”白冬往后缩了缩。
韩夏看了他一眼,眼神很阴郁,整张脸都黑着:“我特么再说一遍,别动。”
他看着韩夏难看的脸色,心里却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韩夏在生气?
他生什么气?
“嘶。”他抽了口气,韩夏手上的动作一顿,但也仅仅是一瞬,随后就开始给他上碘酒。
“忍着。”韩夏的声音都是冷的,像是要往下掉冰碴子。
突然,韩夏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韩夏手上动作停了,从裤兜摸出手机,摁了关机,之后继续给白冬上药,什么都不说,只是紧锁着眉。
伤口不至于特别深,主要是怕感染,韩夏给白冬包扎了一下,就把医药箱收了起来。
“你别生气……”白冬低下了头,双手都攥成了拳,用力得骨节发白,他害怕,害怕韩夏不要他。
但他也同样不知道怎么样说话才能让韩夏好受一些,他不会说软话,也不会安慰人,只能生硬地吐出一些没用的语言。
只听韩夏冷笑一声:“生气?你没毛病吧?”
第4章 4量子纠缠
后来白冬走路的时候,韩夏实在看不下去了,又伸了手把人背了回去。
韩夏原本就是想带白冬出去兜兜风,顺便给他讲一些事情,可他会跟官场上的人圆滑处事,会跟商场上的人表面繁荣,唯独不知道怎么跟身边的人说话。
他也不知道白冬闹什么脾气,闭着眼睛装作看不见他,感知不到他的存在,他没见过白冬这样的人,有哪里不太对,这个人总让他觉得束手无策。
从前就是那样,他对白冬好,这个人也不巴结讨好,可他冷落这个人,这个人也不生气,白冬就像一团棉花,木讷而无趣,他觉得根本掌握不了白冬的情绪,现在依然是这样。
他见过太多喜欢他的男孩儿了,哪一个都是废了千百般的心思换着花样得讨好他,可白冬呢?那人就像桩木头,不说,也不做。
所以他一直觉得白冬不把他当回事,所以他留白冬在身边,因为省事。
直到刚才他才有些意外,白冬对于看不见他这件事有那么在意?
他是天之骄子,生下来就是被人众星拱月一样地捧着,自然不会知道白冬的卑微,卑微到能看见他都知足,又怎么敢想别的,况且韩夏比白冬大了六七岁,他更不记得他像白冬这个年龄追沈奕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喝点水。”韩夏从厨房倒了杯水递给白冬,然后坐在了白冬的旁边。
白冬捧着那杯水垂着眼眸,他不说话,也无话可说。
他们就那么沉默着,沉默到气氛有些尴尬的地步。
后来还是白冬先开了口,他问:“你为什么要带我回来,不让我继续在……韩二少那里。”
韩夏看了他一眼:“……省事,我不想让风鸣因为我们的关系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这个回答当然在白冬的意料之中,但他还是体会了一遍什么叫心痛如绞。
省事,嗯。
他要的已经很少了,可他原本以为,自己在韩夏眼里起码是能让这个人舒心,不讨厌,结果那个人却亲口告诉他,把他留在身边仅仅是因为韩风鸣,因为可笑的“省事”。
他有些木然地开口:“关系?我们什么关系?我跟你,两年来,除了上过床还有什么关系。”
语气很淡,淡到不夹杂任何一丝情绪,像是麻木的读着什么剧本。
韩夏微微眯起眼睛,白冬这话着实刺耳,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他觉得胸口发闷:“白冬,你今天到底从我这儿闹什么?”
白冬叹了口气,却觉得怎么也疏解不了自己心头的难受:“没,是我想太多了。”
韩夏看着白冬那幅没有什么表情的脸,那人的棱角还是那么硬,丝毫没有别人的温柔乖顺,有的只是那一对凌厉的剑眉,刺得他心口发堵,他越看越来气。
“你他妈的……”韩夏皱起了眉,盯着白冬:“两年里我一直觉得你是个乖的,别给我没事儿找事儿。”
不,他从没觉得白冬乖顺,一开始他就知道那个人的性子有多硬。
白冬抬头望着韩夏因为愤怒而有些僵硬的脸,心里密密麻麻地疼,分不清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他只觉得都在疼,他的嘴唇微颤,发不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