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姨婆看起来已经是确实不行了,但我从她家出来后,坐在车里犹豫了一阵,还是绕路去了村里唯一的医生家。医生是本地人,院子前面的房子作为诊所,后面住人。
我去的时候,他正在给人打吊针,打完了转身看到我,惊讶道:“这不是黎川么,咋啦?复子呢?”
“他没来。”我说,“我是为了我姨婆的病来问问。”
他长叹了一声气,说:“她没什么病,就是要死了而已。”
“……”
“人老了,都有这么一天。”他说,“叔知道你的意思,但没必要,这不是叔医术不好的事儿,你把她送去哪儿,都抢不过阎王老爷。让她在家里走吧,在这儿活了一辈子了。”
原本我是打算看完姨婆就离开村子的,毕竟没什么好待,但绕了趟路见医生,耽误了时间,眼看天气也不太妙,远远的有乌云笼罩,我怕一会儿走半道了又天黑又下雨,不安全。虽然村外修了马路,但来来往往都是大货车、拖拉机这些,地方又偏,几乎说不上保养,坑坑洼洼,晴天走都烦人。
索性我就去杨复家睡一晚,反正我有钥匙。
既然不急着走,时候就还算早,我从医生那出来,去了趟村里专做丧事的人家。去之前,我在手机上问大表舅妈有没有给姨婆准备后事,她说人还没走就还没准备。
按照村里的习俗,人已经这样了,说不准哪天走,一般这时候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但我没说这个,只说我知道了,我去给姨婆定这些。
她急忙夸我有孝心,我没接话,没理她了。
只是花点对我来说不值一提的小钱,就是有孝心。挺好笑的。但这就是现实。现实总令我恶心。
我去殡葬店时,正好听到老板娘向老板说我大表舅妈刚发微信给她,非要退早就订好的东西,说等下黎川会过来订好的,可真是数她会算计。
老板正要说什么,一抬头见到我了,忙推了下老婆,嘴上叫我:“黎川啊。”
老板娘转头看我,笑了起来:“黎川于言′,哎,复子呢?”
“他没来。”我说,“我给姨婆订点东西。”
老板正要说话,老板娘抢白道:“你有孝心,我们肯定给你姨婆都往最好做。不过……你大表舅家早就给你姨婆订了一套便宜的,我们这都备上了,她说不要就不要,这东西我们又不好卖第二家,不就白亏了?”
我没兴趣为这么点钱跟他们拉扯,直接说:“钱我一起出了。”
从殡葬店出来,天已经要黑了,飘起了小雨,有下大的趋势。
我忙开车去了杨复家,把车停院子里,进屋开了电闸,去我卧室拿了放在这的换洗衣服,洗了个热水澡,出来换了干净的床上四件套,实在是累了,往床上一倒,先睡了一会儿。
睡得迷迷糊糊的,手机响了,我下意识地接了:“喂……”
“川儿,吃饭了吗?”杨复问。
我愣了下,逐渐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坐起身,看着窗外的大雨,问:“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问你吃饭没。”他说。
我把语音通话挂了。他再打过来,我都挂断。
杨复就是很讨厌,我本来睡得好好的,他把我吵醒,问我吃饭没,现在我想起来我还没吃,肚子就饿了。可这地方肯定没外卖吧……
我想了想,想起来,上次跟杨复回来的时候提前听新闻说高速可能堵车,我们就买了些自热饭之类备着。
可路上顺利,没怎么堵,没吃那些,倒是回村里后天气不好,懒得出去买菜和调料,就把速食拿房子里来吃了几盒。还剩一些,顺手扔厨房柜子里了。
我踩着拖鞋去楼下厨房里找那些剩下的,真找到了。随便拿了一盒,拆开照步骤弄了,站在旁边等着,突然脑袋里闪过不对劲,一时说不上来,我想了又想,目光落在烧水壶上,突的想到了。
烧水壶的外壳上没灰,里面却有一层水垢。
村里条件有限,当初装修的时候,虽然装了净水软水设施,但做不到完全过滤,烧水壶用多了,难免会留下水垢。
可问题是,我们之前回来都会自带一大桶纯净水,烧水喝是用纯净水,龙头里过滤了的水只用来洗东西。我是今天没带,就随便凑合下。
而且,我们这么久没来,烧水壶上应该有一层灰的。
我忽然心中一凉,寒毛倒竖。
这屋里有人来过,或许是常住在这里。
或者……最坏的可能,人一直都在。
这样的猜想令我毛骨悚然,不管是不是我多心了,总之先离开房子去车里再说。
可是,我车钥匙放在了楼上卧室里。
我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楼梯。明明屋里的灯都开着,可心念一起,我就感觉到了巨大的恐怖。
半晌,我安抚自己:我已经回来这么久了,久到都睡了一觉,灯一直开着,想必那个人之前不在,就算刚刚回来了,看到里面开着等,自然会忌惮并离开。
可是……如果……
众所周知,我的命背。
我的额头上开始冒冷汗了。
半晌,我咽了口唾沫,竭力镇定下来,低头想给杨复发消息求助,可是手指停在半空中,迟迟没有按下去。
远水救不了近火。
而且,我现在向他求助算什么呢,明明是我把话说得那么狠。
想来想去,我进入邮箱,设置了一封半小时后自动发送给杨复的邮件,告诉他我在这里并且已经遇害。
如果在这半个小时里我安全了,就取消这封邮件。
做完这个,我深呼吸,握紧了手机,轻手抽出水果刀藏在袖子里,小心翼翼地离开厨房,朝门口走去。
我应该庆幸北方农村里的房子是一家挨着一家的,如果是南方的乡村,受地形影响,少则几十米,多则几百米才有另一家。
现在我车钥匙是不打算拿了,打算直接去隔壁家求助。隔壁我认识,一大家子人,三代同堂,都还算老实。只要我去了他们家就安全了。也许就会发现一切都是虚惊一场。
我一步步地朝门口走,因为心理作用,周围静得吓人,我根本不敢回头看。
眼看成功走到了门口,我悄悄地松了口气,心想真是自己吓自己。不过还不能松懈。我急忙换上自己的鞋,正要去开门,变故居然真的发生了,突然一只手从我身后捂住了我的嘴,一股很大的力气把我往后拖。
我心里一惊,从袖子里摸出水果刀,拔开刀套,使劲儿挣扎了一下,用刀锋往那只手上狠狠划了一刀。
那人可能没料到,吃痛一声,大骂着松了手。
我急忙往前跑,根本顾不上看这人是谁,管他是谁,逃命要紧。
但我刚抓到门把手,他就又来抓我。
我回头又是一刀,这回看到了对方,我愣了下。
这人我认识,是“老熟人”:杨桂强,小学的时候脑袋上长了癞子,都叫他癞头。我小时候到这里不久被人堵在路上要扒我裤子看我究竟是男是女,然后我被杨复救走了……当时领头的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