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霜(129)
谢浔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颤抖的手,看着它狠厉地抓挠了自己的脸,又无力的垂下。
怀中的人儿猝然之间闭住了双眼,即便昏死了过去,面上的恨意依旧不减分毫。
谢浔无力地抱着裴玄霜,感觉心脏被人揪成了碎片。
期盼依旧的洞房花烛夜,竟是如此荒诞残忍的结束了。
太医府医齐聚琅月轩,战战兢兢地陪着谢浔守候了裴玄霜一整夜。
次日,天刚亮裴玄霜便睁开了眼睛,目光茫然而锋利,看向谢浔的时候,依旧充满恨意。
“玄霜,你醒了。”谢浔的面上难得地现出疲惫,“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吃点东西?”
裴玄霜推开谢浔的手,一掀被子坐了起来:“我阿兄呢?”她捏住谢浔的手腕,“谢浔,你将我阿兄怎么样了?”
谢浔皱眉看她:“他没事,你放心,有你在,我不会伤害他的。”
裴玄霜冷笑:“你屠城三日,令我北夷血流成河,乱尸成山,还有什么残忍的事是你做不出的!”浅褐色的瞳眸沁了血,声音冰冷凄厉,“血债本该血偿,可我杀不了你!杀不了你!”
一声声的杀不了你令谢浔肝肠寸断。
“玄霜,我知道你恨我,你尽情的恨吧,我不拦你,也拦不下你。”他无奈地道,“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你,我……”
“你闭嘴!”裴玄霜情绪激动地打断了谢浔的话,“什么补偿?我不稀罕!我只希望你死!希望你们沛国血债血偿!”
裴玄霜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地抓挠着谢浔的手腕,直至抓出数道狰狞的血痕。
谢浔一动不动的受着,轻轻呢喃:“大抵是我造孽太多,才会如此迷恋你,心甘情愿受你的折磨。”他望住裴玄霜无情的双眸,“裴玄霜,不,白楚衣,我总是不知道该拿你如何是好。”
裴玄霜嘴角抖了抖,转脸看向别处。
“要见你哥哥吗?”谢浔柔着声音道熬,“昨晚你沉睡的时候,他已经和我谈好了条件,我也尽数答应了他。”
条件?
裴玄霜转过头来瞪他:“什么条件。”
谢浔目光一沉,道:“我会放他离开,并撤走驻扎在北夷城的军队,释放关押在天井的北夷奴,你兄长想复国,我成全他便是。”
裴玄霜一凛,双眼不由得瞪大:“你答应这些的条件是?”
谢浔伸出鲜血淋漓的手腕挽住裴玄霜的手:“你留在我身边。”
裴玄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刚刚相认的兄长,居然把她当成商品一样交易了出去,让她留在仇人的身边。
“我阿兄答应了?”
“答应了。”谢浔道。
裴玄霜眼珠颤啊颤,舌头都打起了结:“我要见他!我、我要见他!”
谢浔轻轻按住裴玄霜的肩膀,尽量安抚着她,并下令:“带白十安上来。”
蓝枫领命退下,不多时便将白十安带了上来。
与心情极其崩溃的裴玄霜不同,白十安神清气爽,精神很是不错。见了谢浔,特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冷哼了一声,便去看靠坐在榻上的裴玄霜。
裴玄霜本憋了一肚子的话,可谢浔在她身旁,再多的话也无法当着一个仇人的面说出,停顿良久后抖声唤了句:“阿兄……”
白十安亦唤她:“楚衣。”
一声楚衣将裴玄霜带回了久远而痛苦的过去,她红了眼眶,强忍着心头的悲痛:“你可知道,师父……也就是国师,已经去了。”
白十安沉了脸一颔首:“我知道。”
裴玄霜撑在榻上的手一颤。
白十安沉默地向前一步,问:“师父临终前,有交代什么话吗?”
“有交代。”想起师父的遗言,裴玄霜万分苦楚,“但……你我怕是都做不到了。”
白十安目光黯了黯。
“师父的心意,我明白,但,我一定要报仇。”他坚定地望着裴玄霜,“楚衣,你且在谢浔身边熬些时日,兄长会杀了他,灭了沛国,接你回去。”
裴玄霜心头一坠,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白十安紧紧攥拳,瞪着谢浔道:“谢浔,你给我等着。”
谢浔一派从容:“好,本侯等着你。”
白十安双拳攥得越发得紧,他看向双眸紧闭,满脸痛楚的裴玄霜,不忍而决绝地道:“楚衣,你多保重,我没来接你前,你要好好的活着。”
活着?
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嫁给自己的仇人,在仇人的身边活着,当真是生不如死。
可白十安偏偏要她活着,要她等着他复国成功,杀了谢浔,带她回沛国的那一天。
会有那一天吗?
希望吧。
“希望父皇和母后会保佑你。”良久,裴玄霜喃喃地道,“保佑天亡沛国,教武安侯谢浔,不得好死。”
当着谢浔的面,裴玄霜毫无顾忌地说出心中的诅咒。
谢浔听着刺耳的咒骂,笑了。
第068章 弹劾
谢浔说到做到, 待得到了白十安回到北夷城的消息后,立刻撤走了驻扎在北夷城的守军,请旨释放了关押在天井的北夷奴。
此举引得百官哗然, 朝野震动,皇帝虽表示了困惑与愤怒,却还是按照谢浔的意思做了,与谢浔一党不睦的官员们见皇帝隐忍至此, 对谢浔的不满越发高涨, 其中以御史台薄大人最为积极, 弹劾谢浔的折子一本接着一本往皇上面前递送。
面对朝廷内的风起云涌,谢浔毫无在意, 总归早晚要掀起这些风暴的。
那个屡次暗算他, 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的小皇帝, 也该把皇位还给他外甥了。
秋去冬来, 初雪降临,提督府内一片白雪茫茫,晶莹剔透, 犹如仙境。
虽然冬日冰冷, 但琅月轩中却温暖如春,一身素衣的裴玄霜坐在窗前的罗汉床上,看医书看得正是入神。
自白十安平安离开提督府后,裴玄霜便日日看医书,时时看医书, 将自己的全部时间和注意力都放在了医书上,其他的事, 她一概不过问。
虽是养了块“木头”在府上, 谢浔却毫不气恼, 他日日来看望裴玄霜,缠着裴玄霜,与裴玄霜同吃同睡,虽过的是普通夫妻生活,然而他们各自心底都明白,他与她,不过是相识已久的陌生人罢了。
“主子,听说御史台的薄大人又参侯爷了。”秋月一边整理医书,一边没话找话地和裴玄霜聊天,“为着北夷的事,侯爷没少被文武百官针对,听说皇上也对侯爷大为不满,不过是碍于侯爷的权势与声望隐忍不发罢了。主子,你瞧侯爷为您付出多大啊,真真是把主子放在心上仔细疼着的。”
裴玄霜缓缓放下手中的医术,问:“薄大人?哪个薄大人?”
“新科探花薄文兴呀。”秋月道,“也不知道这位薄探花中了什么邪,一味地和侯爷作对,侯爷一直对他多有宽容,否则的话,御史台哪还有他的位置。”
薄文兴……裴玄霜一颗心蓦地一坠,目光看向手边的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