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侯夫人与杀猪刀(281)

待谢征走上金銮殿时,满朝文武纷纷侧目注视着他进殿。

武官之首的位置还为他空着,立于左侧文官之首朝位的李太傅,轻瞥谢征一眼后,布满皱纹的眉头微锁。

魏严养在身边的这头狼崽子,终究是长大了,论其狂佞和手段,当真是半点不输年轻时的魏严。

他收回目光后手捧笏板,继续平视前方。

谢征对所有打量的视线视若无睹,抬眼看向坐于金銮殿上方的年轻皇帝,齐昇与之视线一撞,面上的笑意都牵强了几分。

谢征唇角似嘲非嘲地一扯,连跪拜之礼都懒得再行,只将腰身往前微倾了一个度,抱拳道:“微臣参见陛下。”

他已封了侯,朝见天子无需再自称将。

齐昇一面惧他,一面又暗地里恨得咬牙切齿,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意道:“谢爱卿快快平身。”

随即看向满朝文武:“谢爱卿乃大胤栋梁,朕特许其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奏不名。”

这是从谢征封侯时,他便允谢征的特权,可以说,从那时起,他就在谋划着怎么离间魏严和谢征这对甥舅了。

分列左右两侧的文武大臣们,对于齐昇这话,都不敢多言。

齐昇看着满朝寂静的朝堂,心中对皇权败落的怨恨更重,可又别无他法,只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谢征道:“此番平崇州反贼之乱,谢爱卿九死一生,乃居首功,北庭也幸得谢爱卿镇守,才安稳迄今,今特赐爱卿九锡。”

言罢他轻抚掌心,便有太监将早就备好的赏赐之物放在铺了黄绸的托盘里端至谢征跟前。

谢征目光扫过数名内监捧着的各式精美器物,眼底凉薄更甚,依旧是微微一倾身谢恩:“微臣谢陛下隆恩。”

-

一场朝会总算是有惊无险地结束,魏党因魏严多日称病不上朝,又深知谢征的脾性手段,全程不敢多言,李党倒是对谢征忌惮有加。

但李太傅一直没发话,底下的人便也不敢贸然招惹谢征。

唯有那几名捧着托盘到谢征跟前去递御赐之物的太监,下去后腿都还抖个不停。

李太傅同自己的长子和几个心腹门生在退朝后算是走得早的。

他的长子李远亭眼见四下都是自己人,还在金水桥处,就忍不住问李太傅:“父亲,武安侯如今的势头,俨然已盖过魏严了,他一日不离京,咱们的计划……”

饶是心下愤懑,李远亭也没敢再继续说接下来的话。

李太傅身上的仙鹤纹官袍在日光底下闪着耀眼光泽,比起长子的急不可耐,他脚下步子依旧不紧不慢,面上也是波澜不惊:“慌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话音方落,身后远远地忽传来一道散漫又压迫感十足的嗓音:“太傅留步。”

李太傅顿住脚步,转身看向踏着汉白玉石阶缓步朝他走来的年轻武侯,不漏深浅地问了句:“不知侯爷有何指教?”

谢征唇角轻扯:“指教谈不上,只是有一物想交与太傅。”

他漫不经心走近时,簇拥着李太傅的一众文臣还是紧张了起来,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可能是心理暗示太强,以至于他们觉着谢征一靠近,仿佛都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笼罩了过来,胆小的甚至脸都白了几分。

李太傅倒是神色如常,一双老而有神的眼望着谢征道:“老夫与侯爷私交甚少,不知侯爷有何物要交与老夫?”

谢征在距李太傅三步开外顿住脚步,抬手间,一枚系着红绳的玉佩从他手中脱落,在半空中轻荡,玉佩上还刻了个“安”字。

李远亭在看到那枚玉佩时,便已脸色大变:“这……这是怀安的玉佩!”

谢征指尖一松,那枚玉佩便险些摔落在地,幸得李远亭手快,及时抓住了绳结。

谢征散漫道:“完璧归赵。”

李远亭急得大声斥问谢征:“你将吾儿如何了?”

谢征冷淡一抬眸,睨着这位户部尚书慢悠悠道:“本侯不是说了么,完璧归赵。”

李远亭忧子心切,已是急得脸红脖子粗,谢征却不再搭理他,转看向李太傅,长眸碎进了日辉,愈发叫人看不清底色:“东西还了,本侯先行一步。”

谢征一走,李远亭就忍不住对着李太傅道:“父亲,怀安落到了谢征手上,他这是什么意思?”

李太傅看着那青年武侯远去的背影,苍老的眼底掠过几点微芒,道:“他在威胁老夫。”

第144章

李远亭尚不解李太傅这话中之意,便见父亲已抬脚继续往宫门处走去,他忙追上去问:“他想要咱们拿什么去换怀安?”

李太傅满是褶子的眼皮微耷,掩下了眸中的深色:“怀安不会做出背叛李家的事。”

李远亭因父亲的这句话愣在了原地。

不会背叛李家,意思是纵使李怀安落到了谢征手中,他们一手促成的反贼逃出崇州、险夺卢城一事,也不会被谢征拿到证据?

谢征正是因为撬不开怀安的嘴,才特拿怀安的玉佩来同他们谈条件的?

李家父子二人的官桥已被下人抬到了午门外的大街上,李远亭在李太傅弯腰快上前拦住了他,情绪明显有些激动:“父亲,您是想弃了怀安吗?”

李太傅不温不火地看了长子一眼:“你以为李家眼下还有别的路可走?”

从李家全力拥护皇长孙开始,李家在皇帝那儿就已是恨不能将他们先诛之而后快的乱臣贼子了。

皇长孙手中也握有同他们来往的书信物证,相当于拿住了他们的命脉,李家除了继续拥护皇长孙,再无他法。

舍弃李怀安,是能最大程度保住李家利益的唯一法子。

李太傅坐进轿中后,李远亭仍被那句话怔得久久立在原地。

哪怕明白李家如今的处境,他还是难以置信父亲就这么舍弃了李家这一辈最年轻有为的一个孩子。

边上候着的下人眼见李太傅的官桥已走,小心询问道:“大人,起轿吗?”

李远亭想到已沦为弃子的儿子,心中悲意翻涌,面上一片灰败,转身进轿道:“回吧。”

-

皇宫。

齐昇自从金銮殿离开后,都不及回太乾宫,便在偏殿砸了一地的花瓶玉器。

他砸得累了,方两手撑在几案前,喘着粗.气,恶狠狠盯着地上那一堆碎瓷:“他谢征哪还有半点把朕放在眼里的样子?”

伺候的太监噤若寒蝉,饶是平日里再巧舌如簧,此刻也不知如何拍这位喜怒无常的帝王的马屁。

齐昇自己喘了一会儿,倒是阴恻恻笑了起来:“且让他再狂这一时吧,他谢征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心情忽地就好了起来,甚至自己理了理因为方才发怒砸东西而弄乱的龙袍,唇角弯弯道:“回太乾宫。”

然刚走出偏殿,便被汉白玉石阶处晕开的那一抔血色吓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

齐昇直接瘫坐在了偏殿门槛处,满是惊惧的瞳仁里映出自己一名心腹太监大睁着眼惨死的模样和一把还在往下滴血的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