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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与杀猪刀(51)

听她说的是这事,谢征扣在杯壁的指尖力道这才松了几分。

未等他回话,樊长玉便皱着眉继续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小心眼儿,天底下读书人多了去了,总不能因为我前未婚夫是个没良心的,全天下的读书人就都是没良心的吧,这些道理我还是懂的,你没必要担心那些有的没的。”

谢征垂眼道:“抱歉”。

樊长玉摆摆手表示不妨事,她从前也瞒着街坊邻居她会武的事呢,这是他自己的本事,告不告诉她,又不损害她的利益,她没什么好介意的。

樊长玉只好奇问他:“你既读过那么多书,怎不去考科举,反而去当了镖师?”

谢征说:“我想做的事,习文帮不了我。”

两人相处也快一月了,樊长玉头一回细问关于他的事,话赶话都说到这儿了,她便顺着问了下去:“你想做什么?”

穿堂而过的风吹起谢征鬓边一缕碎发,他看向院墙上的厚厚的一层积雪和雾蒙蒙的天际,眸色变得深远莫测:“像你想继续开你爹留下的肉铺一样,我父亲没做完的事,我也想替他做下去。”

樊长玉闷头想了一会儿,惊讶瞪大了眼:“你家该不会是开镖局的吧?”

当镖师的都是些苦命人,不然谁会拿命去挣那点银子。

他学识不错,武艺也高,又是走镖的,樊长玉思来想去,只有镖局少东家才符合他身份了。

谢征迟疑片刻,点了头。

樊长玉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一直说,你伤好了就会走。”

她把他那四十两银子推回去:“这些银子你自己收着,重建镖局花银子的地方可多着呢!等你要走的时候,我看我手头宽不宽裕,若是宽裕,再多给你点!”

谢征不是第一次听她说二人分道扬镳的事,他身上除了皮外伤那些口子太狰狞看着还没好,内伤已调养了个七七八八,赵询今日前来,也是告知他已买好二十万石米粮。

再过不久,他的确就要走了。

此刻再听她说起这些,心底升起几分莫名的情绪。

他抬手按住一锭元宝,止住了她往他这边推的力道,语调带着几分强硬:“给你的,药钱。”

樊长玉还是推拒:“当初你同意假入赘时,我们就说好了的,我会给你治伤,怎么能这时候收你钱呢,那多言而无信。你前些日子带着伤顶着寒风在屋子里写时文,挣这些银子也不容易……”

他摁在元宝上的力道未收分毫,黑眸锁着她:“糖钱?”

樊长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这些是给他买糖果的钱,老实巴交道:“买糖也花不了这么多银子啊……”

“那便先收着,往后再买。”

“买到你伤好离开,也花不了这么多银子……”

樊长玉话说到一半,自己突然沉默了下来。

往后再买,是说她们还有以后的意思吗?

火塘子里燃烧着的柴禾发出“噼啪”一声炸响,火星子四射,终于打破了屋中的沉寂。

对方还是那句话:“你收着。”

樊长玉没看他,而是盯着他摁着银元宝的手看了一会儿,才问:“你喜欢什么糖?”

谢征听她这么问,便回了手:“你看着买。”

-

这一夜樊长玉入睡时,一向好眠的她望着帐顶失眠了。

她虽然心大,但也不是个木头。

言正虽然脾气大了些,嘴巴毒了些,但心地很好,不然先前也不会在山贼杀进家门后,还带着长宁跑。

他长得好看,能识文断字,还有一身极俊的功夫。

她知道他只是暂居于此,终究是会走的,所以才一直把他当个过客看待。

但今天他给了她这么大一笔银子,让她以后也给他买糖吃?

樊长玉突然觉得心口有些乱糟糟的。

她翻来覆去跟烙饼似的,一直到天将明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二天不出意料地起迟了,眼下还有一团淡淡的青黑。

不过好在除夕、元日这两天肉铺里是不开张的,起迟了也无妨。

樊长玉打着哈欠起床包汤圆子,外边巷子里还有孩童玩爆竹的声响,整个镇上都沉静在一片新年的祥和气氛里。

一州之隔的崇州,却刚经历一场惨败。

-

京城。

坊间张灯结彩,满满的年味。

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战报过了永定门,却没被送去皇宫,而是改道送去了魏丞相府。

流星快马从夹道飞驰而过,两侧榆杨霜雪压枝。

魏府门前一片森严,两尊石狮按着宝珠面目狰狞,披甲执锐的守卫以雁阵排开,积雪落满墙头,连雀鸟都不愿在这边的枯枝上落脚。

马背上的驿者滚落在地,从怀中取出战报高举过头顶,“崇州急报!”

门口的守卫面色一变,取过战报,匆匆步入府内,转交与府内将士后,那将士才捧着战报匆匆递到书房:“大人,崇州急报!”

不消片刻,书房侍者打开门,出来取走战报。

整个流程严密而迅速,每日送往魏府书房的信报,都是以这般形势递来的。

书房侍者合上书房大门,走路时脚下几乎没有声音,恭敬将战报呈与红木案后批阅奏章的长髯老者:“丞相,崇州来的八百里急报。”

一只苍劲而筋骨分明的手接过战报,看完后重重往案上一搁:“我早该料到那逆子稳不住崇州战局!秋收才过多久,整个西北为何征不上粮来?”

侍者不敢应声。

老者起身,着的竟不是锦衣,而是一身寻常布衣,负手望着窗外的深深雪景,一双凤眼细长,身形挺拔,正是把控了朝政十余载的大胤丞相魏严。

他稍作沉吟道:“让那逆子给我滚回来,调贺敬元去先把崇州战局顶上。”

他手中曾有两把用得最趁手的刀,一把是他亲手养大的外甥,一把则是贺敬元,亲子魏宣反而只是个空有野心却刚愎自用的草包。

侍者应是,正要退下时,却听得这位居丞相之位行帝令十余载的掌权者问:“武安侯的尸首可寻到了?”

侍者摇头:“并未。”

魏严沉沉叹了口气:“那孩子身上留着魏家的血,心性手段最像我,可惜了……”

侍者在魏严身边伺候多年,多少也能揣摩他几分心思,想着他从前对武安侯的器重,可是远胜大公子魏宣的,接了句:“侯爷说不定只是被那些奸佞小人蒙蔽了,您教养侯爷十六载,不是父子胜似父子,说您当年害死了承德太子和谢将军,实乃无稽之谈,证据呢?侯爷连证据都没见到,此事应当还是有回旋的余地的,您又何必……”

侍者说到一半突然禁了声,抬眼对上魏严冷沉凛然的目光,忙用力抽了自己一耳光:“是老奴多嘴了!”

魏严却道:“他终有一日会知道的,他已起了疑心,不趁他未设防时了结了他,他日为鱼肉的便是我魏家。”

侍者先是愕然,随即道:“丞相乃国之栋梁,便是侯爷也动不了您,何况侯爷已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