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偷一个吻(33)
隔不大远的距离,车内人的身形依稀可见,浅衣短发,一身常服英挺又柔软, 脑袋微侧看不清眉眼。
但男人身姿颀长, 光线穿过高挺的鼻梁和流畅的下颌线, 单单这一侧脸就能把人认出来, 孟琼停住脚步, 唇角的笑也悉数隐去。
她站在原地不动,似乎来早了。
纪老爷子这几天闹着不吃饭, 脾气大得不行, 纪听白陪着吃了一餐, 这才哄人睡下。
天气预报今晚有初雪。
从住院楼出来才看见孟琼的消息, 纪听白几乎是掐着点来的。
车停在距何家不远的路口处。
纪听白降了半个车窗,倚在驾驶座,抽了支烟夹在指尖。
这时手机震动,纪安黎打来电话,他咬着烟接起来。
“儿子在干什么呢?想妈妈了吗?”纪安黎听上去心情不错。
“等人。”
“暂时没空。”
纪安黎的丈夫准备退圈后带着纪安黎满世界玩儿,就因为提了句“梵高的故乡”,就在荷兰某个浪漫小岛上带她看风车和郁金香。
整个童年,他几乎都在和阁楼里,屋顶上的污渍对视,听到过各种声响,但看不见光。
纪安黎曾经对待至亲至爱是无私而热烈的爱和给予,对待拙劣的世界呢,是极大包容。
是他的母亲,找到了长久迷失的他。
“玩得开心吗?”
纪听白算下时间,这个点估摸她午睡刚醒。
“还不错,可惜你没在。这儿的姑娘和旖旎的花儿一样美。”
她顿了顿,“不过——”
“你等谁?”纪安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喃喃一声,“不会等哪个小姑娘吧。”
纪听白不回,纪安黎压下心头犹疑,却没有询问他,才说:“白白,有个事妈妈提前跟你说一声啊。”
“你说。”
纪安黎压低声音,还挺严肃,“今天去看你爷爷了么?”
“去了。”
“他和你提了程家理事股份转接的事么?”
“没。”
“没提说明他还有顾虑。”
她转了个话头,“——你爷爷疼你是没错,可毕竟他还是程家当家人,利益面前什么都不作数。你要是不乐意就别淌这趟浑水。”
对方叹口气,“妈妈是心疼你。”
纪听白沉默一阵才说,“知道了。”
电话挂断。
好一阵后。
“咔嗒——”一声。
火苗明灭,瞬息吞噬。
猩红火光在暗色里灼烧,他吸一口,微微后撤一点烟气徐徐逸开,混杂湿冷的空气,他手肘半搭着车门。
路灯的光线传进来,落不到他的眼底,眼睫暗影攀附进黑眸,让人徒增凉意。
如果顺利的话,他自然不介意和他哥兄友弟恭。
车窗这时候被人敲响。
纪听白抬头朝车窗外看过去,一头黑发下是惯于隐藏的的黑眸,皮肤白皙在夜色里人晃眼。
“师兄,真的是你——”
对方很惊喜,“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
纪听白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似乎是同学院师妹,姓孔还是姓江。
他性格孤僻,不太能记住人。
冷白面容上没什么情绪,甚至连视线都没落在对方身上。
纪听白“嗯”了一声,手里在翻着和孟琼的聊天界面,摆明了连敷衍都不乐意。
“师兄你回国多久了?怎么也不和我联系?”隔着车窗,女声笑盈盈地自顾自说起来,“前几天伊斯曼教授还和我通电话问起你的事呢,你以后是打算在国内发展了么。”
说着说着看向纪听白,眼神里带着询问。
纪听白随口回答:“算是。”
女生身上还穿着宴会的衣服,蓝色天鹅绒长裙高雅简单,外头套了件毛茸茸的外套,纯色帽兜垂了两只兔耳朵耷拉下来,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冷风潮凉,极尽刺骨。
邓纯纯双手合十冲手心哈气,国外几年早习惯了他这样,程家小少爷出了名的脾气大,她笑着不放在心上。
再怎么算来她也是这些年离他最近的女生了。
邓纯纯站在路边冷得跺脚,脸上却依旧挂着明艳的笑容,只隔着一道玻璃望着温暖的车内,视线越过他,她看见中控台上摆着的热咖啡,外包装还没拆开。
她表情没变,在心底思衬几分。
“今天天气有点冷,师兄是在等人吗?”
“嗯。”
“哦师兄的朋友我多半是不认识的。”她顿了顿,不好意思地笑道,“今天宾客来得多,我不认识的太多了。你也知道,我一贯记性不太好,记不住人的。”
邓纯纯又唤他一声。
“师兄,我朋友还没出来,正好陪你一起等。”她说着又往手心哈了口气,露出几分少女的腼腆来。
没人应。
马路上偶而驶过几道车身,空寂。
邓纯纯顿了顿又说,“估计都还在何家看热闹吧,不过孟小姐真厉害,她可来真的,我哪儿见过这阵势,吓得赶快跑了。”
说到这儿,邓纯纯解释道:“孟家大小姐就是你哥哥的未婚妻啦,你应该见过她的。”
暖黄色灯光映照在她的脸上,看起来单纯又可爱,五官精致又柔和,笑起来眉眼弯弯,似乎在兴高采烈和他分享,让人看了实在生不出什么坏心思。
纪听白的目光隔着一扇玻璃车窗,紧落在她的脸上,下一瞬,他伸手握住了邓纯纯细嫩的脖颈。
男生的手掌宽大,小臂线条暴露在冷空气里,指甲修得干净利落。
意外的,邓纯纯没有挣扎,眼神里丝毫没有惧色,她看到纪听白眼底的平静被一点点撕破,吞噬,而后翻涌,如同奥德修斯被海浪吞噬前的挣扎。
她曾经想象过他这张脸情绪失控的模样。
真到这一刻,她发现,师兄远比想象中更迷人,更诱惑。
这才是他真实的样子。
她就这么痴迷欣赏着,直到双颊通红,眼神涣散,哑着声音喊他:“师兄——”
纪听白的眼神冰冷,身后灯柱悠悠亮着,他的脸藏在阴影里,感受到身体在发热,肌肤下的青筋里,血液在搏动翻涌,嘶吼咆哮。
对他来说,忍耐并不算是个好选择。
面前这个人,她在提醒他,现在的一切,都是他心怀鬼胎,卑劣的手段后的结果。
——是他在妄想。
似乎在心脏叫嚣、猖狂地血液里滋生出的妄念终于被世人察觉。
他,本来属于黑暗,却还渴望触碰他的神。
这一刻,他想让面前的人彻底闭嘴。
只是下一瞬恢复清明,理智回笼。
他松开手,喉结隐忍地滑动,似乎没看见女生白嫩的肌肤留下来的红痕,触目惊心。
“抱歉,我有些冲动了。”
“没……没关系。”邓纯纯连连咳嗽好几声,才算彻底喘过气来,她扬起清丽的脸,配合着他,“是不是我什么地方说的不对。惹你生气了?”
没人应。
须臾,一切恢复平静。
孟琼漫步走来,看见的便是这幅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