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来不是还说把钱还上就好了吗?这又闹得哪一出。”
“嘴里没一句准的。”
梁坤摇头:“不清楚……要去问梁径。”
他心里也打鼓。
上次梁圹来找他,声泪俱下的,就说钱的事,官司一带而过。这会话术却翻了个个,让人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看着自己妻子,笑了下:“现在你儿子当家,你去问问。”
“你儿子的事,凭什么我去问。”
丁雪也笑,她把手机还给梁坤,仔细看了自己丈夫几眼,问道:“在想什么?”
梁坤拧眉,不作声,半晌道:“我就是觉得奇怪。梁径也不和我们说,我担心这件事闹大了……”
“能怎么闹大。犯法还有理了?”丁雪记得梁坤出事前的那顿饭局。如果梁坤没有在饭局上被气成那样,后面出事,也不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他两次求到我这里,应该是没有办法了……”
梁坤慢慢道:“如果事情有转机,他是不可能来求我的。”
“你看他这两次说的。先头说钱的事,现在又说梁培身体不好——连起来是什么意思?就是说这件事很严重,梁培要被收监。”
丁雪脸色也变得严肃许多。
“那晚饭的时候问问梁径?”
“钓鱼的时候我问了——他现在不得了。”梁坤好气又好笑。
说起这个,丁雪也来气。
瞧见妻子脸色不对,梁坤赶紧转移话题:“你儿子再过一个月二十九,快三十了。我三十的时候不也和自己老子对着干。”
“他又不是三岁,让面壁就面壁。”
说完,夫妻俩都愣了下,看着彼此,脑海里浮现同一个画面,下秒都笑起来。
丁雪:“你不说面壁的事我都忘了。”
“你儿子就三岁的时候怕你。”
梁坤不以为意,伸手揽住妻子肩头,随口:“后来就怕时舒了是吧。”
丁雪:“……”
“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不正经。”丁雪嫌弃道。
梁坤莫名:“啊?”
他是真的没理解丁雪说他不正经是为什么。
三岁的时候,有一晚临睡,梁径打碎了东西。虽说不是故意,但还是被梁坤赶到角落面壁。梁径不哭也不闹,一声不吭就面了过去。时舒被舒茗抱下来的时候,梁家气氛还是蛮严肃的。她托丁雪帮忙照看一晚。时其峰出了点事,不知怎么送去了医院,她要过去看看。正巧家里保姆休假,只能托丁雪。
两家人刚认识不久,能有这“交情”,不能不说,时舒的功劳很大。
被舒茗抱在怀里的“小恐龙”打着哈欠叫“姨姨”。奶声奶气。丁雪简直爱不释手,接过来就亲了两口,全程都没和舒茗说上几句。舒茗离开后,她把时舒抱到椅子上坐好,转身去厨房准备热牛奶和水果,让他吃完就睡觉。
时舒坐椅子上晃腿,下巴搁在两手叠着的手背上一个接一个打呵欠。
慢慢地,他感觉身后传来一道视线。
时舒扭头。打哈欠的嘴还张着。
梁径盯着他,面无表情的,漆黑的眼也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他盯着他,就这么牢牢盯着。
丁雪端牛奶和草莓出来的时候,时舒指着角落里对墙站着的梁径,小声:“姨姨,哥哥在干嘛呀?”
“你哥哥闯祸了,挨罚。”
“别管他,吃完就和姨姨睡觉去好不好?”
时舒睁大眼:“闯祸了?”
他嘴上这么关心,伸手去握杯子喝牛奶的动作却十分熟练。
丁雪看了眼自家儿子,发现梁径也正看着喝牛奶的时舒——明明前一阵,她叫他他都不应,骨头很硬的样子对着墙壁。
“嗯。要让哥哥学学时舒,时舒这么乖,从来不闯祸是不是?”
时舒不好意思,谦虚又诚实:“还是不要学了……”
“我昨天也闯祸了……”
“倒了妈妈的香水……”
嘴唇上一圈牛奶沫,时舒耸起肩膀不敢看丁雪,一边说一边低下头,小恐龙睡衣都跟着塌了下来。
丁雪心都要化了。
“这哪是闯祸。时舒是不小心的是不是?”
“不小心就没事。”
——明明她儿子也是不小心,只是因为做事不够稳重细心,梁坤责备的时候,她虽然不忍心,但觉得这样的教育是需要的。
梁坤从书房出来,见自家来了个小恐龙,十分可爱,也过去逗了两句。
扭头,他问面壁的梁径,语气十分严厉:“知道错了吗?”
时舒敏锐感觉到梁家的一丝紧张,低头咬着杯口一点点喝牛奶。
丁雪随即也察觉时舒的不自在。
她拉自己丈夫回房间,低声:“这么凶干什么……小人在呢……”
客厅只剩时舒和梁径。
梁径很快又转头朝他看来。
时舒被他漆黑的眼眸盯得脑袋发晕。
过了会,他朝卧室方向看了眼。
慢慢地,小恐龙端着杯子和一碗草莓下了餐桌,朝梁径走来。
梁径依旧盯着他,盯着他穿着睡衣却没穿袜子的白嫩脚腕。
临到近前,时舒小声:“哥哥。”
梁径身体还对着墙壁,脸已经完全转向时舒了。
“嗯。”
“要不要吃草莓?”时舒有些殷勤。
他是在别人家不自在,又有些不好意思,主人家挨罚,他其实有些尴尬。只是年纪小,这些细微的情绪大脑传递得不够准确,他只能做一点让自己觉得舒服的事。
梁径看着他,视线忽然转向客厅一角,说:“去把椅子拿来。”
时舒扭头看向对角的一把带靠背的小椅子。
“哦。”
他以为梁径要坐,便蹲下来,准备把牛奶和草莓搁地上再去搬凳子。
“给我吧。”
梁径伸手拿过他手里的杯子和碗。
时舒心想,果然是要吃我的……呜。
慢吞吞搬了椅子过来,梁径也不坐。
时舒看看椅子再看看梁径,梁径把手里的杯子和碗还给他,轻声:“你坐下吃吧。”
时舒眨眨眼。
幼小的心灵第一次受到类似“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震撼。
“吃完就去睡觉。”梁径又说了一句。
说完,梁径似乎很满意自己说的话,嘴角悄悄一弯,自顾自笑了下。
“哦。”小恐龙乖乖坐下。
这下腿着地,不用晃了。
两人一站一坐。
一个埋头吃吃喝喝,一个笔直站着,不声不响。
梁径闻到很甜的牛奶香气,还有草莓凉丝丝甜丝丝的气息。
碗里还剩最后两颗的时候,时舒抬头问梁径:“哥哥要不要吃草莓?我喂你吃一颗吧?”他是十分天真的,觉得梁径挨罚,是一点都不能动的。
梁径没想和他抢草莓,但时舒说喂他,他忽然就觉得“拒绝”是一种十分不友善的行为。
“好。”
梁径低头张嘴。
他一眨不眨,注视面前距离很近的那张漂亮精致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