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他不想嫁给宿敌(110)
桂垚反击完毕,才慢吞吞地道:“裴首辅今日救了灵衣,您虽不是携恩图报之人,桂某却不喜欠人情,但凡桂某能做到的,您尽管提。”
裴俦转着茶杯,脑子飞速运转。
桂存山要反是迟早的事,只是他藏得极深,将自己捂得密不透风,往岭南的探子不知去了几拨,都查不出任何异动。
以这桂垚与谢灵衣情意之深,返京奔丧这种事都抽不出空陪同。他说是忙于军务,什么样的军务,连陪夫人回趟娘家都抽不开身?
裴俦终究没看完《鸿鹄志》全书,开不了上帝视角,且那似有似无的梦境触发不知要什么条件,距今已经许久不曾“发作”过。
这桂垚乃是桂存山一手提拔起来的副将,若是可以……
于是他抬头望着桂垚,定定道:“裴某毕生所求,不过是大渊山河稳固,我等皆可安享平凡日子而已。”
谢灵衣终于将那几匹布摆弄明白了,笑着与那小丫鬟说着“这匹给阿垚做身长衫”“这匹颜色太深,给阿垚做身宽袍,平日军中上值可以穿”之类的话。
桂垚听着瞧着,眼眶渐渐红了。
片刻,桂垚的声音很低,却极有力地传了过来。
“桂垚与裴首辅所求,并无不同,倘若来日山河有变,桂某会站在百姓这边。”
裴俦与赵岭对视一眼,起身端端正正地向桂垚行了礼。
*
距邯京两百里外的太华山上,一年轻僧尼正在扫着院内新落的银杏叶。
日临黄昏,秋色连天,满地金黄。笤帚方才将层层落叶扫开,秋风一吹,立刻便有大把落叶被扫落下来,又覆上薄薄一层,再来几回,院内又该落满银杏叶了。
这已经是今日清扫的第三回 了。
年轻僧尼自暴自弃地将笤帚一扔,坐到一旁石凳上不动了。
一慈眉善目的师父方从内堂走出,手上缠了一串佛珠,见了此景,摇了摇头走上来。
“慧静,这是怎么了?”
慧静站起身来,双手合十行过佛礼,道:“师父,这院子我扫了几回,这些叶子又落上几回,简直是白扫了!只要师父点个头,慧静这就找根杆子,将这满树的枯叶都打落了,岂不省事?”
妙梵抬手在她眉心虚点了点,无奈道:“为师给你取名慧静,你不知何意吗?”
慧静缩着头道:“知道,是我太闹腾了,师父希望我能安静些。”
“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1]你还是没有领悟到佛门妙法,连清扫这一方小院都静不下心。慧静,修习佛法讲究静心凝神,莫要再多生杂念。”
“是,师父。”
有僧尼从前院过来,道:“师父,有客至。”
妙梵手上珠串转了一圈,停在其间最大的那颗白檀木珠上,转身去了前院。
太华山上的秋景乃是当时一绝,不光寺内入目所及皆是金黄一片,外围山上林林总总种了约莫百顷银杏,每到秋日,前来赏景的行人络绎不绝,说是摩肩擦踵也不为过。
妙梵以为此番是哪位来赏景的达官贵人,行至前院时,一戴冠男子背对着她,正仰头望着院里最大的那株银杏,门口站了几个黑袍男子,应是这人的随从。
那颗银杏高高盖过了院墙,不知活了多少年,隐有参天之势。
“这位施主,可是专程来赏景的?”
男子顿了顿,转过身来。
妙梵看清这人面容,大惊,忙上前见礼,“贫尼眼拙,不知是三殿下驾到,还请您恕罪。”
刘焕摆了摆手,没什么表情地道:“师太不必多礼,我是来见那个人的,还请师太带个路吧。”
妙梵面露难色,“这……”
刘焕歪头,微皱了眉道:“怎么,师太不方便?”
“并非不方便,只是她连日以来都待在自己院里,贫尼亦是多日未曾见过了。”
刘焕眼神微变,道:“无妨,师太只管带路便是,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他既然都这么说了,妙梵再阻止就是不识抬举了,忙做了个“请”的动作,“三殿下请随我来。”
二人一路走到了庵堂最里侧的小院,妙梵双手合十,微微俯了身,指着那虚掩的木门,道:“院子没锁,若非这位主动要求,除了送饭洒扫外,我们素日不会靠近这方院子。三殿下,您请自便吧。”
“有劳。”
刘焕等妙梵走远了,才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院中陈设十分简单,与其他小院并无大的不同,刘焕踏过满地落叶,一步步缓缓朝主堂走去。
他在离那主堂三步处停住,听见了里面传来的木鱼声。
刘焕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他又凝神听了一阵,微闭了眼,提起声音道:“母妃,子骄来看你了。”
木鱼声戛然而止。
门开了,一素衫女子行了出来。
女子面容娇美,未施粉黛,满头青丝盘起,是个带发修行的僧尼。
岁月似乎对她格外优待,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
大渊皇贵妃,刘焕亲母,桂馥凝。
桂馥凝远远瞧着刘焕,脸上并没有母子久别重逢的欣喜,神色淡淡道:“怎么亲自来了?”
刘焕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着,指甲几乎陷入肉里。
“我想母妃了,不能过来看看吗?”
桂馥凝双手合十深深一礼,道:“我早已非俗世人,我还是那句话,三殿下还是专注自身,莫要多生执念了。”
刘焕忍不住道:“我想见自己的母亲,有错吗?”
桂馥凝无声一叹,不说话了。
刘焕有些手足无措,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桂馥凝神色,原地踱步起来。
三步之遥,隔绝了这对母子,似乎也将一切的亲情思念隔绝在外。
“我……我已向父皇请命,自请入玉皇观修道,学着母妃一样,从此不再过问凡尘俗世。母妃,我做得可对?”
他红着眼瞧桂馥凝,似刚做了个重大的决定,迫切想要大人给个态度的小孩一般。
是称赞还是诘问,求求你,怎么都行。
桂馥凝神色平和,轻声道:“合三殿下的心意便好,不必来问我。”
刘焕笑了,边笑边退,摇着头道:“我早知道,我早该知道……”
末了,刘焕微微侧过身去,拿余光最后望着桂馥凝,轻声道:“母妃,若是我哪日死了,你会为我流泪吗?”
未等到回答,他便急急转过身,趔趄了几步,快步出了院子。
几滴泪珠洒在金黄落叶上,触地无声。
刘焕在太华山的小院里烧掉了最后一点残存的亲情。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出自慧能《菩提偈》。
感谢观阅~
第72章 伶仃
太华山上风景虽好, 却向来清苦,后因着桂馥凝身份尊贵,朝廷对这里多为照顾, 连带着香火也旺盛起来。
僧尼们知道这是大渊尊贵的皇贵妃, 虽不知什么原因离了那富贵窝,到这清苦之地来念佛修行, 庵中众人只拿她当贵客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