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春/明月咬春(55)
刚说完,她就觉得,自己这话怎么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呢……
所幸清缘只是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她,没有再追究下去,只道:
“施主多虑了,贫僧并未怀疑镜容。”
闻言,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转眼却又听他缓缓道:“不过施主也莫多想,今日换了旁人落难,镜容他也会出手相助。贫僧这个徒儿就是这般,仁慈,良善,胸怀大爱。”
葭音怔了怔,回过神来,咬着唇道:
“是,他是良善。”
清缘看着她,缓缓笑了。
“如今更深露重的,施主便现在梵安寺宿下罢。贫僧带施主去西院,施主且随贫僧来。”
葭音点了点头,又跟上他的步子。
略一安置,清缘便行礼离开了。她一个人坐在空旷的房间中,眼前灯火不甚明亮,让她有些害怕。
她将被子铺好,按了按床板。
正对着她的,是一樽菩萨神像。
葭音看了那菩萨一眼,咬着牙,用被子将对方的脸蒙上。
所幸此处有两床被子,她扯了扯被角,睁着眼睛数着窗外的星星。
夜风寒气甚重,有几分渗人,吹过来时,少女一阵瑟瑟。
忽然,殿外的灯火一亮。
她愣了愣,有些惊讶地跳下床。只见殿内多了一个人影,那人一身袈衣,长跪于大殿的莲花宝座前,微垂着眉眼,静静地守着灯。
又有夜风幽然袭来。
这一回,葭音却是一点儿也不怕了。
她回到床上闭上眼,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一睁开眼睛,窗户上便映出一道颀长的身形。
他跪在那里,无声地陪着她。
一如明月皎皎,永远高悬。
……
葭音不知道的是,这天刚蒙蒙亮,清缘大师又找到了镜容。
二人看上去都是一夜未睡,心事重重。
师父问他,这件事打算怎么办。林家那边肯定是要梵安寺交人的,而且,肯定是今日就要让梵安寺交人。
毕竟明日,便是林家上棠梨馆提亲的日子。
这件事全京城吵得沸沸扬扬,已不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纳妾,还事关林家的颜面。
“镜容,为师知道你有善念。不过你也要知道,凡是都要有个度。”
清缘目光定定,看着站在廊檐下的爱徒,“你帮她,护她,为师相信,是因为你心中存有善念。但是这善归善,千万不要忘了这个尺度。”
他心里有一把尺子,明明白白地规划好了万事。
镜容衣摆微扬,听着师父的话,没有出声。
“罢了,”见状,老者也叹息一声,“为师不再逼你,今天是最后的期限,你自己想清楚罢。还有,你背后的伤——”
“师父,无事。”
他声音极轻,像是一道细微的风,穿过清晨的廊檐。
忽然又薄薄的日影照射进来,落在佛子衣肩之上。
他垂下一袭浓密的眼睫。
那么严重的伤,怎么说不痛就不痛?
只是这伤口越痛,他就会越清醒;越清醒,他越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正思量着,从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
“师父,三师兄,不好了!林家出事了——”
镜采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撞上二人,神色慌乱道:
“三师兄,今日一早儿,林公子的尸.体在水香楼发现了……他不知怎么的,躺在水香楼的床上就死了,被、被发现时,整个人气儿都没了……”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二更)
闻言, 镜容微惊,与清缘大师面面相觑。
林慎安死了。
是死在青楼姑娘们的床上。
此事一出, 全皇城一片哗然。眼瞧着林家二少爷就要纳那棠梨馆的伶人进门, 转眼间这人就出了事。
还是在青楼出的事。
正感慨着,不知又有谁放出来消息,道昨天夜里林慎安冲撞了佛门中人, 这是菩萨降怒,林二少爷是遭了天谴。
“听说, 林二少爷得罪的还是镜容圣僧呢!也难怪,真是自作孽啊……”
一时间,京城众说纷纭,热闹非凡。
“要我说呀,林二少爷死了, 便宜的可是那棠梨馆的伶人。前些日子林二花了那么多心思在那伶人身上,又送金银又送珠宝的。如今人没了, 可不就成了空手套白狼了嘛。人不用嫁了, 还白得了这么多银两。”
“要我说, 这林慎安也真是的, 新婚在即, 何必又去水香楼寻欢作乐。我可是听说那小伶人生得可比水香楼的姑娘们漂亮多了,那模样,那身段, 啧啧……真是别提了。”
“……”
就在大家都以为“林二追妻”一事将落下帷幕时。
林家却不愿意了。
林老夫人在府邸里哭得昏天黑地, 抱着林二的尸.体直接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只恨恨地说了一句话:
“慎安虽去, 我也要完成吾儿心愿。人死了为何不能娶妻?那棠梨馆既然收了我林家的银子, 便要完完整整地把人送过来!”
这一声, 周遭之人无不震惊:
——老夫人是要给二公子配阴婚!
反应过来,老家仆扑通一声跪下来。三少爷也想阻拦,却无奈老夫人心意已决。
林慎安此生没有一妻半妾,便匆匆离世。
林夫人默默垂泪,“吾儿良善,极有孝心,我不能让他如此寂寞地走。常德,你去同那伶人说,我也不在乎她的身份了。她可以以慎安正妻身份进我林家的门,至于亲事,头七那天就办了罢,免得夜长梦多。”
闻言,林三上前一步,似乎还想拦着。
却被母亲狠狠地剜了一眼。
“你是向着你兄长,还是向着那伶人!若她早些同意这门亲事,你兄长还会去那烟花柳巷之地吗?你父亲走得早,林府一向是我做主。今日之事就到这里,绝不会有半分回寰之地!”
“常德,你现在就去梵安寺要人!”
“……是,老夫人。”
……
当天下午,林家的人将梵安寺围了个水泄不通。
来者极为嚣张,责令梵安寺将葭音交出来。
叫喊声,谩骂声,挑衅声,遮天蔽日。
镜容刚从房间里走出,就被一群小和尚围住。
“三师兄,林家又来闹了,这回闹得特别凶。说您要是不交出葭音施主,便、要……”
“便要什么?”
小和尚们一个个心急如焚。
“若是不交出葭音施主,他们便要砸了梵安寺!”
“师兄,你就把她交出来吧!”
“是啊师兄,您就交出葭音施主吧!”
“交出来吧,师兄——”
他们都不想眼睁睁看着梵安寺受牵连,围在镜容身前,央求道。
只有镜采默默站在人群最后,没出声。一双清澈的眼底闪烁着无措,望向站在台阶之上的佛子。
镜容垂下眼,看着众人。
他们七嘴八舌,他们纷纷恳求。
要他交出葭音。
“三师兄,再怎么说,那也是别人的家事,我们梵安寺不便参与的。林家家大业大,要是真把他们惹毛了,我们应付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