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春/明月咬春(63)
目光清清肃肃,从一边取过香衣。
谁知,他刚一伸出手,小悯容竟一下子抓住他。
小孩子脸上挂着天真烂漫的笑,趴在一张极大的桌子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身前的佛子。
立马有人笑道:这么小的孩子,最会看人了。能看出来圣僧您心善,是个好人,便愿意与您亲近。
葭音也在一边,看着悯容亲昵地抓住对方的袖子,小胖手摇了一摇。
日影在佛子衣肩上轻轻晃荡。
镜容没有应那人的话,却也没有拨开小孩子的手,刚准备用另一只手给悯容授衣,忽然,“啪嗒”一声。
——小悯容居然拽断了镜容的佛珠串!
葭音面色一变,心中直道不好。
她记得,这佛珠串,是镜容师祖的遗物。
之前她无意间碰了一下,就被镜容凶了好久。
这好好的一串珠子,怎被小孩儿轻轻一拨弄,就……如此断了?
葭音不由得屏住呼吸,弯眉微蹙,替镜容感到痛心。
一边的小和尚也慌慌张张看了他一眼。
“三师兄,这……”
这可是师祖留给师兄的啊!
薄薄的日影落在镜容冷白的面容上,他低下头,看着滚落了一地的佛珠,声音平淡:
“无事,该断的总该会断的,命里没有的,也不能强求。”
听着他的声音,葭音忽然很难过。
该断的,无论尽多大努力,也总该会断。
她是镜容这辈子,命里不应该有的。
……
她忍不住泪,兀自离席,跑到后山。
葭音原以为,自己这三年,已经变得成熟而坚韧。可当她再度看见那人时,还是会莫名流下眼泪。
她不想在众人面前哭。
就偷偷跑到清静的后山处,听着宴席间的喧闹声越来越小,自己好像也游离在整个世界之外。
隐约之中,葭音似乎察觉到有人在跟着她。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惶惶然转过头去,身后空无一物。
身侧是一个很深的水池,林子宴听了她的话,在池中种了红莲。只是如今,莲花奄奄一息,好一片残花败柳的悲秋之景。
林子宴自然知道,这莲花她是为谁种的。
然而当初植下莲花时,对方没有多说任何一句话,只道:
嫂嫂这些年照看林家,万分辛苦。只要嫂嫂想要,区区一池莲花算什么。
眼下,看着残败的红莲,葭音更难过了。
如今的镜容,又恢复了先前的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甚至,比之前还要无情无爱,无欲无求。
若说之前是目光清冷,现在的镜容,是目光冰冷。
这让葭音想起来之前听过的一句话,圣人大爱,却也无爱。
她应该高兴才是。
她的月亮又升了起来,高悬于天际,无声地照亮了整片黑暗。皎皎清辉投落人间,普照着、滋养着万物。
自己应该为他高兴啊。
可为何,方才在宴席之上,她瞧了对方许久,心中竟隐隐有着期待。她期待着那人能够转过头来,隔着喧闹的人群,再与自己对视一眼。
她还是有些自私。
葭音一阵恍惚,竟忘却了身侧还是一汪水池,不等回过神,右脚已猛地一悬空。她瞪大了眼睛,刚准备下意识地叫出声,忽尔一道檀香至。
那人伸出手,护着她的腰身,将她揽住。
始料未及地,她跌入一个宽大的怀抱里。
他的袈裟有些大,手臂极为有力,让葭音一下子扑至佛子胸膛处,只一瞬,就闻到了对方身上的味道。
只一瞬,她便开始心慌意乱。
葭音原以为,自己的那颗心,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她学着那人进修医术,悬壶济世,代替着长跪于辟谷殿的他,做好本属于他的每一件事。
心中只期盼着,佛祖在上,能够宽恕她的罪过,宽恕镜容的罪过。
趴在镜容怀里,少女一阵怔忡。
抬眼时,只看见他光洁如玉的下巴,和原本冰冷的双眸。
镜容也低下头,看着她。
看着她脸上挂满了泪痕,像一只委屈的小猫,窝在他怀里,下意识地伸出手,将他紧紧抱住。
佛子眸光顿了顿。
他抿了抿唇,睫羽翕然一动,原是想冰冷着声音,可语气却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去。
镜容定定地看着她,微风带着他极轻的一声叹息:
“哭什么?”
葭音惶然回过神,往后倒退半步。
只见他垂着眼睛,瞧着她缩回袖子里的手。
“不是学医了么?”不是医术很厉害吗?
“什么?”
他似乎在遮掩着什么情绪。
“之前给你开的药,不会学吗?”
少女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委屈道:
“我学不会……”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二合一)
她体寒, 无论是冬日或是夏日,都手脚发冷, 冰凉一片。
之前镜容给她开过方子。
喝完那药, 葭音果真觉得自己的身子没有之前那般虚冷了。
只可惜她学医三年,始终研究不出来当年的药方。
佛子垂下眼睫。
她的手极冷,像是冰凉的玉, 刚刚无意拂过他的手背。反应过来后,葭音忙不迭收回手, 清丽素白的脸颊上,泪痕还未干。
镜容无声地凝视着她。
她躲在后山无人处,连凝露也不带,一个人偷偷地哭。
细肩颤栗地抖动,只一眼, 就让人心生了许多保护欲。
“黄芪、人参、党参,都是温性的补气类药材。当归、枸杞、川芎, 滋补养血, ”镜容温声道, “我之前给你的方子, 主要是给你活血利气、祛除阴湿的。你也学过医, 应该懂这些,没有什么特定的方子,若是还想加其他的, 辅以鹿茸、巴戟天。”
葭音小小地“嗯”了一声。
她的声音很轻, 很低,眉眼顺遂, 看上去乖巧极了。
时至如今, 看到镜容, 葭音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躲开。
她是想靠近他的,想接近他,想拥抱他。
可转念又一想,三年前的雨夜,她是以怎样决绝的口吻,说出那般残忍的话。
——镜容,我从未爱过你。
——我对你,向来都只有色.欲。
镜容一定被她伤到了。
不然为何重逢时,他的目光那般冰冷沉寂,几乎不带有任何的悲与喜?
忽然,院门口传来呼唤声。
“二夫人,二夫人——”
是在找她。
葭音心下一紧,也顾不得看镜容脸上的表情了,直接把他推到假山后。对方眉心微微一动,高大的身体任由她摆弄着,只低垂着眸,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葭音的脸颊红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心慌什么。被眼前之人这般注视着,她只觉得一颗心跳得飞快,好似好冲出胸膛。
呼喊声越来越近,她看了一眼镜容。自己和他这般……好似是在后山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