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惹兔子(21)
两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对视，宁知微微闪一下目光，依稀觉得江岫白的眼底升腾起一些异于寻常的情绪。
半晌后，江岫白撤回视线，淡声问道：“那灯笼你还留着吗？”
“留着，一直挂在我的书架上。我搬过两次家，但灯笼没丢。”宁知微说话时始终看着江岫白的眼睛。
他却没什么反应，目光很空，很静。
佑佑扯了扯宁知微的衣角：“爸爸以前跟我说，爷爷奶奶家有个邻居小姐姐，学习可好了，是你吗？”
宁知微“嘻嘻”两声：“应该是我。”
三人往前走了一段路，宁知微偷看大佬的神色，他沉溺在某种情绪中，虽身处热闹，但像个局外人。
他的外表实在是太惹眼，往来行人好多都会多看他一眼，可他全然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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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古巷，走到徐家门口，宁知微跟佑佑道别。
佑佑的妈妈赵茹闻声出来，非要拉宁知微去家里玩会儿。
一进门，赵茹就塞给宁知微和江岫白一人一个红包。
宁知微推辞：“阿姨，我都快十八了，再收红包不合适了。”
赵茹执意将红包塞进宁知微的衣服口袋里：“自从我们搬过来，你外婆和妈妈就经常照顾我们，你千万别跟阿姨客气。”
宁知微憨笑两声，只好收下。
歪头看一下江岫白，他也不打算收，默默将红包放在了桌子上。
赵茹看向江岫白：“小江，收下。”
小江……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再看大佬，他竟乖乖地把红包揣进口袋里。
赵茹问两人：“你们俩认识？是同学？”
“是的，我们都是一中的，但是不同班。”宁知微又热情地介绍道：“不过我们寒假补习班是一个班的，还是同桌。”
她偏头看江岫白，他似笑非笑地在听，八成又觉得她话太多……
“那真的好巧啊。”赵茹顺势对江岫白说：“小江，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吧，这样你还能跟宁宁一起上下学。”
大佬真的被他老公赶出家门了？
他跟佑佑和赵阿姨关系竟然亲密到可以一起住？
但宁知微没有开口问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心中的疑惑致使她不敢轻易问出口，比如既然他们是亲戚，以江家的财力，怎么可能在徐叔叔过世后，不帮扶赵阿姨母子一把？又比如，昨天那位老先生为何在巷子口那般呵斥江岫白……
江岫白婉拒了赵茹的提议，说：“我有地方住。”
赵茹叹了口气，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让你去爸爸留给你的房子住，你不肯，让你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你还是不肯。”
宁知微听到这句话，产生一个大胆的猜测……
看了眼江岫白的神色，觉得自己这时候该回避了。
她起身，拉住佑佑的手：“走，姐姐，带你去院子里堆雪人。”
她跟佑佑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江岫白说：“您跟佑佑日子过得这么艰难，我要是还占着那套房子，我还是人吗？您把房子卖了……”
“小江，那是你爸爸留给你的念想，也是他给你的补偿。”赵茹情急之下打断江岫白的话，“他临死之前一直对我说，他这辈子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唯一的罪，就是没有养育过你一天。”
“那是因为江家做的太绝，不让他接近我。我从来没有怪过他。”江岫白平静地看着赵茹，“赵姨，相反，我很感激你在我找到他之后，接受了我的存在。我跟爸爸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是他留给我的东西价值连城，我不需要一套房子才证明他对我的心意。”
江岫白话落，两人纷纷陷入沉默。
半晌后，赵茹说：“卖房子可以，那你搬过来跟我和佑佑一起生活。”
“让我考虑考虑。”
“你还考虑什么？你外公是人吗？你看看你身上的伤，想想你这些年受过的委屈……”
……
这些话听进耳朵里，宁知微觉得心像在被钝器开凿。
屋外又下雪了，旧雪堆积在新雪之上，一样的白，却是不一样的纯洁。
佑佑呵着白气问宁知微：“宁宁姐姐，你怎么哭了？”
宁知微没有一丁点哭声，只有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她终于明白了少年身上的孤独感从何而来。
原来他从小就没有爸爸，原来他刚找到爸爸不久，就失去了爸爸，原来他这些年看似活的光鲜亮丽，却身处阴霾。
难怪他对他妈妈冷淡到让人觉得没礼貌，难怪他从不好好考试，一心和家里作对……
没有人天生桀骜难驯。他要叛逆的，不是他的青春，而是他不想要的命运。
泪水模糊了视线，宁知微想起徐叔叔的样子，幻想着时光能倒退回过去——
那该是风和日丽的一天，年轻的徐叔叔拉着一个漂亮的小男孩站在巷子里，对她说：“宁宁，这是叔叔的儿子，他跟你一样大，以后你们俩做好朋友好不好？”
可惜没有如果。
少年的人生和经历像话本中一样曲折，充满戏剧化。
宁知微活到十八岁，第一次感受命运的无力感。
她好怀念徐叔叔。
也好心疼这个意外闯进她生命但又好像冥冥之中注定要和她相遇的这个少年。
佑佑见宁知微一味地哭，也不吱声，急急地朝里面喊：“哥哥，姐姐哭了！”
宁知微抽回神，一把捂住佑佑的嘴，又抹了把眼泪，“太冷了，姐姐只是被冻着了。”
佑佑犟嘴：“你明明就是哭了。”
宁知微拿小木棍敲佑佑的头，威胁小孩道：“再瞎说，当心姐姐打你哦。”
“打谁？”江岫白懒洋洋地倚在门口，看着宁知微。
宁知微别过头，把泪痕擦干净。
江岫白走过来，一把把宁知微从地上拎起来，“带路。”
宁知微问：“你要去哪儿？”
“便利店。”
“便利店？你不是知道在哪儿嘛。”
“少废话。”
雪花簌簌往下落，少年和女孩从灯火昏暗的古巷走至灯火通明的大路，像从一场黑暗走入光明。
“都听到了？”江岫白双手插兜，没所谓地说。
宁知微学他的随性和随意，耸了耸肩膀，开玩笑说：“听到啦？怎么？你要封口吗？”
江岫白睨她一眼，哼笑出声：“我挺喜欢你身上这种机灵劲儿的。”
我挺喜欢你……
明明是一个长句子，宁知微偏偏像是只听见了这五个字，瞬间脸红心跳。
她弱弱地问：“你不觉得我们俩真的很有缘分吗？”
江岫白不吱声，先进了便利店。
宁知微没动，站在门外，跟江岫白隔了一扇玻璃门。
一冷一暖，一暗一明，他们一个身在冬夜雪，另一个灿若北极星。
忽然，江岫白回头，他们俩隔着玻璃相望，一瞬间，世界万籁俱寂。
宁知微在少年的眼睛里看见了一抹暖意，他终于对她收起了那份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