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只是聊家常。
苏韶棠心中叹了口气,她好像又回到当初在家中参加宴会时,和父母商场上的那些朋友打交道的场景,处处都要留个心眼。
因国公府的关系,侍郎府几乎和皇后是绑在了一条船上。
她的身份也占了皇后的便利,这些道理,苏韶棠心中都清楚。
皇上既然封她为县主,那么细盐和制冰很快就不是秘密,苏韶棠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她提不起精神抬眸,耷拉着眼皮,直言不讳:“前段时间搞出了些小玩意,意外得了细盐和制冰的法子,被侯爷呈给了皇上,才有了今日的入宫一行。”
皇后握着木箸的手一紧。
细盐和制冰?
等苏韶棠离开了坤宁宫,皇后才彻底回神,她怔怔地问:“嬷嬷,你听见她说什么了吗?”
何嬷嬷无声地点头。
皇后恍惚地说:“那可是细盐,若是让国公府或郯儿呈上——”
“娘娘!”
何嬷嬷立即出声打断皇后的话,她快速地看了眼四周,低声提醒:“娘娘可不要再说糊涂话了。”
娘娘眼中的外甥女,可从来不是好拿捏的人。
她背后站着的是侍郎府,如今还添了安伯侯府,哪怕在国公府中,顾姨娘还一直活着呢,几十年如一日地得国公爷宠爱。
这种冒领功劳的想法,娘娘是想都不能想。
顾姨娘母女二人都是利益至上,心思清明得厉害,要知道,真正绑住安伯侯府的可不是娘娘,而是侍郎府。
顾姨娘和三姑娘哪个是受得欺负的?
三姑娘护犊子护得厉害,嫁入侍郎府后,这个毛病越发不可收拾。
若娘娘真的有这种想法,三姑娘绝不是委曲求全的人。
一旦二皇子失了侍郎府和安伯侯府的支持,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能让侍郎府和安伯侯府支持二皇子的缘由只有情分二字,那么娘娘就不可以破坏这些情分。
皇后缓缓闭眼,半晌才低声说:“是本宫魔怔了。”
争储一事久久未有定论,怪不得她心中着急。
但皇后仍觉得惋惜,她堪声说:“可她一女子担着这些功劳,不是浪费吗!”
何嬷嬷:“安伯侯难道不知这个道理?”
功劳可是安伯侯禀上去的,安伯侯都不曾贪昧这份功劳,其他人更是想都不要想!
何嬷嬷语重心长:“娘娘,二皇子一事万万急不得。”
每一步都要稳妥才是。
皇后低声喃喃:“我知道,我知道……”
“我只是后悔,早知她有这般能耐,不如将她嫁给——”
何嬷嬷惊得呼吸都停了一刹,不等她提醒,皇后就自己收了声,很显然,她也明白,这种话根本说不得。
另一边的苏韶棠还未走到宫门,就遥遥看见等待在马车前的沈玉案。
长长的红色甬道,尽头是白衣男子在等候。
苏韶棠脚步不着痕迹地慢了些许,有时候,她是明白小说中男女主一见钟情的原因的。
说到底,见色起意罢了。
苏韶棠刚走近,沈玉案就迎了上来,温和低声:“夫人。”
苏韶棠意识到什么:“你一直等在这里?”
沈玉案并不居功:“我将夫人带进宫,自然也要等夫人一起回府。”
可是,她是在宫中舒舒服服地用膳,而午时早就过了,他就一直等着?
答应就摆在眼前。
苏韶棠没有继续再问。
等上了马车,苏韶棠不曾看向沈玉案,只垂眸说:“我讨厌麻烦,也讨厌进宫。”
她说得很清楚,沈玉案也容易弄懂她的逻辑,进宫等于麻烦。
沈玉案看向夫人哪怕半日过去也依旧一丝不苟的妆容,哪怕在逼仄马车中也挺直的脊背,忽然就明白了什么,他说:“以后进宫一事,能免就免。”
苏韶棠这才轻哼了声。
马车到闹市前,忽然响起了些动静,苏韶棠好像听见熟悉的声音,但很快,马车又如常行驶。
苏韶棠惊讶,她好奇地掀开提花帘,就见云安然被远远甩在马车后。
苏韶棠惊奇地看向沈玉案。
沈玉案风轻云淡:“我仔细想了想,要避开云安然并不难,只要身边有两名侍卫,她根本近不了我的身。”
“若她执迷不悟地要凑近,我大可以扰乱公务一事,让京兆府将她收押。”
沈玉案可是天子近臣,日日公务繁忙,谁知他什么时候就在处理公务?
苏韶棠小声嘀咕:“居然学聪明了。”
沈玉案眼中浮现零零碎碎的笑意。
马车到了安伯侯府,自成亲后,沈玉案第一次在府中享受到刻意为他准备膳食的待遇。
用膳的同时,沈玉案和苏韶棠商量:“有一事,还要麻烦夫人。”
系统不断冒出改变剧情的提示,苏韶棠的心情不错,心平气和地问:“什么事?”
沈玉案正色:“是明泽回学院一事。”
苏韶棠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我想让明泽留在京城。”
话音甫落,苏韶棠就皱起了眉头,颇觉无语:“他并非孩童,想去何处,都该是他的自由。”
“哪怕你是他兄长,也不能借此束缚他。”
沈玉案沉默一会儿:“并非束缚。”
“夫人也知道府中情况,当初明泽要远赴衢州,只是为了避开父亲,可父亲已经去世三年。”
孝期过了,他才能和苏韶棠在今年大婚。
苏韶棠不懂他的意思:“你想让我做什么?”
“明泽很听你话,我想让夫人帮我劝说一番明泽。”
苏韶棠想都未想,就直接拒绝:“我不要!”
沈玉案讶然,明泽和夫人相处得不错,他原以为,夫人会很愿意明泽留在京城的。
苏韶棠反而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明泽在衢州求学四年,只差一年就可以及冠,他的好友和老师都在衢州,你想让他回京城,有问过他的想法吗?”
苏韶棠眸光透彻,和沈玉案对视,好似能看透他心底在想什么:“你想让他回京,不过是因为京城乃天子脚下,希望他仕途顺畅。”
“可如果他真有抱负和理想,就更不该困于一个京城。”
“沈玉案,天高海阔,你所谓的捷径和家人都不应该是困住他的理由。”
沈玉案失声良久。
苏韶棠早就收回了视线,她平常懒得说这么多话,但她隐约意识到自己会是沈玉案劝说沈玉晦留在京城的一个理由,才有了这些言论。
这世道已经困住了很多人,苏韶棠不希望有人会因她也被困住。
哪怕她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原因。
室内安静半晌,忽然,沈玉案出声:“夫人也想去京城外看看吗?”
这府中真正被困住的人只有一个。
苏韶棠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她见过高山流水,也见过冰川峡谷,甚至,她见过的东西比沈玉案还要多。
她不是被困在了侯府,是被系统困在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