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283)
许湛习武多年, 自是有所警觉。
刀刃还未靠近, 许湛身子一闪,一掌击在卫元祁胸膛, 趁着卫元祁连连败退身子不稳之际,欲从他手中夺过配刀。
卫元祁手腕一旋,躲避开来,反手钳住许湛手臂。
一眨眼功夫,白副将率羽林军已将许湛团团围住。
众大臣猝不及防,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住了。
许湛下蛊没害成霍澹,此时霍澹醒来,加之去了荒山的姜子真一行人回来,他便知道事情皆败露无疑。
尽管如此,他还是想搏一搏,求得一线生机,然而此刻却被四把刀架住脖子。
“此人贼胆包天,给朕下蛊毒,并伙同许太后、许明嫣将脏水泼到赵贵妃身上!”霍澹怒目而视,扫过在场每一位大臣,尤其是适才跟风囔得最厉害吏部尚书,道:“朕知道诸位爱卿忠心,一腔热血被许湛利用,朕不怪罪诸位。”
罗太医道:“陛下并非染了风寒,而是楚蛮的一种蛊毒,名唤子母蛊。”
全场哗然。
霍澹道:“姜少卿,你与台下的诸位大臣说说,你们都查到了什么。”
姜子真躬身,转而对台阶下的众位大臣道:“陛下差本少卿秘密前往许氏祖宅,在那边荒山猎屋中,发现了数量众多的私铸铜钱。其中包括一大批渝字印的私铸铜钱,系去年本少卿所暗查的渝州刺史贪墨私铸的铜钱为同一批。”
高全盛在霍澹身后,双手呈上来一封血书,以及两张带血渍的信纸。
霍澹接过,道:“此乃纪永升的绝笔血书,其中详实交代了他与许湛是如何从各项工程中牟利;而这两份信纸,则是纪永升儿子罗列的证据,至于他人,在途中被许湛追杀,至今昏迷不醒……”
“陛下——”
霍澹话未说完,不远处传来季扬的声音。
季扬浑身染血,被掌心握住的腹部血流不止,他体力不支,拖着沉重的步子跌跌撞撞朝前方走来,好几步都险些摔倒。
“陛下,臣寻到证据了!”
季扬用尽全身所剩无几的力气,大声喊道,生怕霍澹听不到。
满是鲜血的手掌从怀中拿出一沓纸,季扬在空中一扬。
自从许明嫣与他说了许湛将重要东西都藏在书房书架上的格子中后,季扬便即刻赶往丞相府想先一步寻到证据,快些回宫将证据交到赵婳手中,即便霍澹未醒,只要有了这些证据,赵婳就不会被那群大臣紧紧相逼。
悄悄潜入丞相府,季扬按照许明嫣所说,寻到一沓许湛亲手写下的所有贪污数额和细则,他正要出府,却被护卫和许湛儿子发现了。
季扬拼死护住证据,与那帮人搏斗许久。他孤身一人前往,本就有伤在身,面对一众护卫,根本就是螳臂当车。
他重伤逃出丞相府,腹部挨了两刀,他感觉身上的血快要流尽,但是一刻也不敢耽误,急急回宫。
“咚”的一声,季扬骤然倒地,腹部鲜血长流,再也没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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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罪并行,许湛当场被押入牢中,不日问斩。
霍澹将许明嫣有孕的消息压了下来,直言她并未怀孕,妄图借假怀孕与许湛、许太后行弑君谋逆之事。
故,褫夺贵妃封号,贬为庶人,赐白绫。
许明嫣躲在永安宫中,本以为有了许太后的庇护,能安然无恙,结果等来的却是被赐白绫。
高全盛带着几名羽林军将她不知带往何处。
许明嫣被重重丢到屋中,只见霍澹一身明黄衣袍立在正中。
“陛下饶命,臣妾是被许太后逼的,臣妾……臣妾腹中还有您的骨肉,您不能就这般杀了臣妾!”许明嫣跪着去扯霍澹的衣袖。
霍澹厌恶许明嫣的触碰,手一扬,挣脱许明嫣的触碰。
垂眸望着跌倒在地上的女子,霍澹冷声道:“你应当感谢你腹中的孩子,让你多活了八个月。”
许明嫣愕然。
怎么会,她的计划天衣无缝,不应该会被识破。
她亲自把许湛的证据送到季扬手里,已经扫清了阻碍她的所有障碍。霍澹中了蛊毒,不可能还活到她孩子出世,他如今应该在床上昏迷不醒,不应当出现在她面前。
“假的,都是假的!这一定是本宫的梦!”许明嫣近乎魔怔,精神恍惚下抽下发簪,狠狠朝霍澹刺去,“不可能!你不应还活着!”
霍澹一掌击在许明嫣手腕,“咚”的一声,发簪落地。
殿中羽林军慌忙上前,架住魔怔发疯的许明嫣。
“带去尼姑庵,朕不想再看见她。”霍澹吩咐高全盛,道:“派人把守,待这毒妇诞下腹中孩子,将孩子送到季扬父母手中。这毒妇,赐毒酒,尸首扔到乱葬岗。”
霍澹抖了抖衣袖,大步流星离开殿中,一个眼神都未留给许明嫣。
倘若不是念在季扬有功,拼死护住证据,霍澹断然不会留许明嫣见到明日的太阳。
况且,也是赵婳求他,给季家留个后。
对外,许明嫣已被赐白绫;然而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她被藏到了尼姑庵,待诞下孩子,她也走到了尽头。
霍澹自诩不是善人。
有人敢伤害他最在乎的人,他定是要千百倍偿还到其身上。
许湛和许明嫣都已定罪,至于许太后,还未等到霍澹动手,她便自行了结此生了。
且说赵婳从永安宫将花亦青带走后,许太后便神志恍惚。
寝殿中一片狼籍,香灰到处都是,窗户透进来的缕缕阳光碎了一地,散散照到瘫坐在地上受了刺激的许太后身上。
许太后眼神空灵,恍惚间紧紧抱住两个灵位,嘴里念念有词。
复而,她又哈哈大笑,不知在笑什么。
声音越发诡异,越听越渗人。
晚秋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不敢上前。
以为许太后是被邪祟的东西附身了,晚秋着急忙慌去太医院寻太医。
晚秋走后,有宫人看见发髻松散凌乱的许太后抱着一个枕头,在宫道上漫无目的走着。
许太后像抱刚出生不久的婴孩一般抱着一个软枕。
她拍拍软枕,宛如哄婴孩一般,眉间尽是母亲的慈爱,轻声道:“孩子乖,母后带你出来玩。”
“孩子,你要玩什么?母后给你摘花花,好么?”许太后自说自话,低首将耳朵凑到软枕旁,似乎听答复。
“哦,你不想要梅花啊。那母后带你御花园,你想要摘什么花,母后便送什么花给你。”
许太后抱着“孩子”往御花园去,嘴里说的一句话,都与孩子有关,仿佛是在与她多年前刚生下来便没了呼吸的婴孩讲话一样。
莽头行进,许太后并未注意足下,不慎被御花园中凸起的石头绊倒。
许太后重重跌倒,手里的软枕落到地上,她惊惶万分,连仪容都来不及整理,急急去将滚落的软枕拾起。
“母后不是故意的,宝宝不哭,母后不是故意摔你的。”
许太后蹲在一旁,一边拍着枕头上的灰尘,一边自责地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