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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爱(102)

作者: 砂梨 阅读记录

他的开解方式与别人不一样,温瓷却听懂了。遗憾和愧疚是随着时间越长扎根越深的。

即便过去这么久,他还是会想起那几张东欧面孔。

可是,除了不让自己变成和庄思邈一样的人,别无他法。

“温瓷,他的死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薄言重复道,“你没做错。”

“如果……”温瓷问。

“如果没有你拆穿这一切,也会有别人。”薄言抢断她的话,“老太太那么精明,迟早会有所察觉。这里面有没有你结果都一样。”

温瓷一下抓住重点:“你也觉得是奶奶,对吗?”

薄言敛眸:“昨天警察询问过,没有收获。”

他一大早消失就是为了这件事。

此刻温瓷能心平气和地问起,薄言便不打算隐瞒:“章合泰的儿子章鹏,这几年在国外留学时染的瘾。东西还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现在死无对证,也查不到其他人。和他一起的那群朋友说不清楚,只说前段时间章鹏突然出手阔绰,所以玩法也变大很多。”

“钱哪儿来的?”温瓷问。

“使的都是现金,很难找到源头。”

温瓷垂下眼,“真是一点把柄都不留。”

“嗯。”薄言赞同。

“章合泰呢?”温瓷又问。

薄言语气略有中顿,看她一眼,才说:“昨天在医院闹了一场,现在正大光明回他那个家了。”

“哦。”温瓷神色恹恹地点了下头。

看她又快要陷入情绪,薄言生疏地摸摸她的脑袋:“别想那么多,这些都跟你没关系。章鹏是成年人,不是小孩,他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至于章合泰,虚伪大半辈子不也什么都没得到么。”

他唯独不提老太太。

温瓷想,大概老太太对她来说是个微妙的存在。恨是恨的,但不至于巴不得她去死。她身体底子大不如前,怕是也不太可能长命百岁了吧。

想到这些,温瓷仰靠在枕头上闭上眼。

心中百转千回,她破天荒地坦诚:“薄言。”

“嗯?”

“我回来看奶奶的那天,她跟我说,温家弄成现在这副样子才是你的计划真正开始。”温瓷依然闭着眼,或许在他眼里是没法对视的意思,但温瓷自己知道,闭眼是为了不再流眼泪。

压下嗓间酸涩,她才继续说:“我有一会儿是信的。”

薄言低缓的嗓音慢慢响起:“所以才没接我电话?”

“也不全是,那时候心情不好。”温瓷说,“我怕吵架。”

像是无奈,薄言静了片刻,仿若叹息:“吵架也是我让你。”

他们之间碰到敏感话题总是避而不谈,这次却不一样。

温瓷想彻彻底底与他掏心掏肺一次。

“还有,昨天我回集团开会。”温瓷缓声说,“你应该知道开的什么内容。”

只思考须臾,薄言便明白:“你知道劳伦斯在收集团的股票?”

“知道。”温瓷问,“有你在里面操作吗?”

“有。”答得毫不犹豫。

温瓷终于睁开眼,眼尾红的我见犹怜。

她语气里好像藏了责怪,又像是在不安,踌躇再三才说:“你怎么这么直接。”

“本来就是要告诉你的。”

将她睡乱的短发一丝一丝捋顺,薄言显得很有耐心。

耐心之余,他也是有气在心里的。

说过一次两次三次……心都快剖开摆在她面前了,她依然会一次两次三次地把真心推开。

说不落寞是假的。

薄言将唇线抿得平直,随手转身出去。

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跟着他,没停,也没放慢速度,径直来到自己的那间书房。桌上毫不避讳地摆着一摞又一摞文件,最上面的便是股权转让协议。

协议都是他签过字的,只需另一方再签字就能生效。

“我的书房向来没什么秘密,你随时都可以进来。”薄言没什么情绪地说,“你但凡来过一次都会知道,是我拜托劳伦斯那边收的股,最终目的也是转给你。”

薄言背对她而站,光一个背影就说不出的萧瑟。

特别是当他说完之后短暂沉默了一会儿,温瓷张了几次嘴,没说出话来。

她原本想问,怎么不用他自己的名义。

转念又想,温家那几个盯着他,自然不能明着来。

让人以为是劳伦斯也好。同行出手,会让本就满是创痕的集团内部再次军心动荡,一样方便温瓷趁乱把那些烂疮都剜掉。

协议转交到她手中,薄言转身,目光沉沉地望着她。

“没有老太太转让给你的那笔,这些也足够你当最大控股人了。”

看吧,她最提防的人事事却只考虑她。

温瓷抱住他的腰,压下酸涩:“我知道了。”

“还想问什么?”

“没了。”

“真没了?”

“真的。”

“温瓷。”他很无奈,满肚子火最后只是丝丝袅袅自己消化了,变成一句:“你什么时候可以真的相信我。”

因为这句话,温瓷愧疚了很久。

然后她很没出息地哭了。

从昨天到现在,泪腺一直处于高度发达状态。这些年硬生生憋住的眼泪都在这两天流了个干净,一开闸就停不下来。

有时候觉得情绪该收住了,眼睛却不听话。

哭到后来,他身上的居家服被渲染出好几块星星点点、颜色深浅不一的地方。干净清冽的薄先生被她弄得皱巴巴,颇感狼狈。

只不过他眉眼却比先前放松了许多。

一只手按在她后脑勺处,时不时捋一下,无措又无奈。

“只是让你信我……没让你这么哭。”

“温瓷,别哭了。”

许久,他又说。

“我没那么计较。也没有很难过。”

“你这么哭下去我真的……”

“……算了。”他叹息,“还是哭吧。哭够会舒服点。”

等温瓷把所有情绪收住,眼睛没法见人了。

她期期艾艾地说:“我要不要叫人上门做个消肿提拉?”

薄言好笑地看着她:“现在在乎了?”

她转身,没什么形象地擤掉鼻涕,再回过头时还是梨花带雨的模样。别人口中的温大小姐鲜有这么鲜活的时刻。

眼睛因为下过一场大雨,显得格外澄澈,如果没有那么肿就好了。

胜在她此刻表情真挚,所以这句对不起被薄言记了很久很久。

“对不起。”温瓷忽然开口。

薄言嗯了声:“你说过了。”

温瓷抱紧他,一点没有要撒手的意思:“这次是认真的。”

任由她越箍越紧,胸肋隐隐作痛,她好像从未如此热烈过。薄言站姿如松,闻言,放慢语速:“所以,以前都是假的?”

“也不……全是吧。”温瓷后知后觉察觉到了尴尬。

“温瓷。”薄言很认真地叫她。

温瓷神色一凛:“什么?”

“不要把鼻涕蹭在我衣服上。”薄言说。

十年后的薄言不会说这样的话,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忽然就让人释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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