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爱(120)
现在等温瓷上门是不可能的了,只有自己去找她。
况且,老太太也想亲眼看看,她和那个心机深沉的孙女婿什么时候能走到头。
眼下的情况对老太太来说并不乐观,话语权在手里丧失的感觉更让人觉得难熬。她强压着,拍了拍温瓷的手:“只要这件事你不让步……你们俩……我不会参与太多。你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吧。”
温瓷眨了下眼:“真的?”
“自然是——”
“假的吧。”温瓷截断了后话,慢慢直起身,“奶奶,你这样的话术从我十几岁骗到现在,已经没有用了。而且凭什么觉得,我现在还需要听你的意见做选择?你想掺和就掺和,左右不了我的选择。我早就不是那时候随随便便被你送出去而没有自立能力的温瓷了。”
她转身,拽着薄言的衣摆:“对吗?”
虽然不知道她说的“被送出去”是什么意思,薄言还是点了下头:“嗯。”
温瓷很喜欢这种默契。
她多看一眼铁艺门,薄言就知道再次送客的意思。
没有得到她的答案,老太太面色凝重,双手死死紧握轮椅扶手,手背经络迭起。她像一只苍老的鹰,穷途末路了还不忘盯紧猎物。
温瓷讨厌这样的注视。
她拧着眉:“我不会站在章合泰那边,这点你放心。当然,你也永远别想用温家压在我头上。我和你不一样,没什么家族荣誉感。”
老太太看似在看她,话却是对着另一边的说的,“没有家的人……确实不会有什么……荣誉感。”
如果先前只是厌烦,那此刻是真的动了气的。
温瓷刚要开口,手就被人握住了。
掌心干燥的温度贴了过来,薄言笑了下,“没事。着急的时候说话才会难听。”
一句话将温瓷的心熨平。
她的毛躁瞬间收了起来,手指与他的穿插而过,交握在一起:“家里有鱼吗?我想起有一次你煎得特别香……”
薄言瞥了眼被无视的两人,顺着她一起进门,“是迷迭香的香气吧?”
“我哪儿懂,总之很好吃就对了。”
嘭得一声,铁艺门在身后关上。
门里门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温瓷靠在门背上,轻声:“好烦啊。”
薄言摸摸她的头发:“吃了鱼会开心点?”
温瓷嗯了一声,又说:“我当时对你说那些话的时候,你应该很难过吧?”
“很久远了。说实话记不太清。”
温瓷判定这是句假话,正要开口,又听他说:“你要是对我再好一点,我就会忘得更快。”
她凑上去亲他的嘴唇:“要怎么好?”
再亲一下:“现在还不够好?”
两下:“这样呢?”
三下:“嗯?”
她很少表现出这副样子,像想要讨人欢心的小猫。
小猫被抓住了爪子,疑惑地望过去。
“前段时间一直没空,把计划搁置了。”薄言在她亲吻的间隙说,“明天去正济寺?”
“嗯……”温瓷贪恋地咬下去,“知道了。”
***
十年间,温瓷一次都没踏步正济寺。
她本身不是个虔诚的信徒,更何况踏入旧地总会想起点割舍不掉的东西。明明在一座城市,她都没有再来过。
再次涉足,她表现得很陌生,甚至不知道山底下多了一个售票处。
手里拿到两张金灿灿的寺庙门票,美其名曰写着正济风景区。
温瓷一脸意味深长:“我还以为寺庙普度众生,是不会收门票的。”
薄言好笑地提起:“那是谁以前说过,上最贵的香,佛祖才收得到?”
“我说过这话?”
薄言反问:“没说过?”
“难怪我的愿望这么久才实现……”温瓷对着山顶若有所思,“一定是我年少轻狂,妄议佛祖了。”
顺着台阶走了两步,温瓷又问:“我记得以前有索道的,现在呢?应该修得更完善了吧?”
薄言淡声开口:“以前也有人说过,走上去才显得真诚。”
“……”
长长一条台阶从山脚无限延伸,慢慢隐没在青葱树木中。
或许是因为晨起的雾气,山顶还笼罩在朦胧水汽中,看起来宛如仙境。同时,也在告诉温瓷,这条路真的挺长……
年轻时还真是莽,满嘴胡话,体力还挺好。
爬到一半,如年少时一样,她身上的随身物件都挂到了薄言身上。
温瓷靠在半山腰上直喘气,忽得想起了十年前被这条山路支配的恐惧。什么体力好啊,她记得那会儿也是爬到这里,就快晕过去了。
那个时候薄言很体贴地问:要不要找人把她抬上去?
她呢?
她大手一挥,说,你别坏我功德。
温瓷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眼神湿漉漉地望向十年后的好心人。
好心眼似乎没穿到十年后的他身上,薄言弯了下唇,“听说半途而废会坏了功德,还上吗?”
温瓷咬咬牙:“谁说我要放弃。”
她额头沁出一层汗。山风吹过时,发梢也黏在了颈口,与肌肤贴在一起显得格外黑白分明。
也不是真的要作弄她。
薄言把水递过去,看她仰头喝了好几口,佯装不在意地说:“前面好像有个索道站。”
温瓷倔强劲儿上来了,“索道归索道,我们可是要爬上去的。”
薄言意有所指:“标识上写着最后一个索道口。再往上就没了。”
从他们站的位置可以看到那块标识——前方左转上山索道,50米。
好诱人的50米。
温瓷用尽了全力才把眼神从标识牌上挪开,“往上也没多少路。”
嘴上说着没有多少路,可是脚下的每一步她都咬牙切齿地算着。
足足六百多个台阶,还不算之前没被计上数的。
“六百……八……十……九!”
正济寺的牌匾照在头顶的时候,温瓷已经体力不支到数字都数不动了。
再抬眼看她身边这人,除了一层薄汗和微微轻喘,没事儿人似的。
温瓷靠着栏杆,任由山风把头发吹乱。
慢慢缓过劲儿来了,她小口喘足了气,问:“除了每天跑步,你还有什么健身习惯没告诉我?”
薄言想了想,嘴唇微动:“晚上的运动算么?”
啪得一下,温瓷猛得遮住他的嘴。
手掌心贴在他唇上,两边都是潮热的。
温瓷瞪他,“佛门净地,胡说什么!”
比起不虔诚的自己,从不相信命运的他似乎更不虔诚。
见他看着自己不说话,温瓷才徐徐抽回手,在他衣摆上稍稍蹭了蹭,“好歹……咱们是来还愿的,你也注意着点儿。”
薄言嗯了声,声音愉悦:“知道了。”
寺里请的香依然分三六九等,薄言知道她的个性,刚打算依着她曾经那句——最贵的才最灵验,动作忽然被一双素白的手臂截断。
温瓷用下颚点点另一头,说:“那儿不是有免费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