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尊贵(32)
她要应付这样的场合虽然游刃有余,完全不怯场,但却总疑心她和秦照这样是会给家里招来祸事,难免悬心。
手里捏着筷子,却是食不知味,全神戒备着也没吃两口菜。
秦照与皇帝闲谈之余眼角的余光看过她几回,也没说什么。
只是在内侍上前给他斟酒时见沈阅盯着看,他突然稍稍偏头过来问了句:“要喝一点么?”
两人本就是并肩挨着坐在一起的,虽然只是很小幅度的倾了下身,声音也直接响在沈阅耳畔。
男人的声音醇厚,刻意压低又拉缓了语调,听着有种微微散漫的慵懒。
“啊?”沈阅不太适应他离自己这么近的说悄悄话,恍惚了一下。
仓促抬眸,对上他的目光。
秦照眸底的神色依旧是清明平静的,他对她的确是不掺什么男女私情,可就这样被他专注的盯着……
沈阅心里莫名的还是慌乱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在问她话,也没怎么过脑子就脱口回了句:“我其实酒量还行……”
“噗……”
话落,刚抿了一口酒的秦照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重新转头看向她。
这一回,黑瞳中便染上了鲜明的笑意。
刚品过酒的唇,呈现出一种格外温润又艳丽的红,衬得他惯常清冷严肃的面孔都显得有人情味多了。
他目光流连在她面上,打量,唇齿间揶揄着重复了一遍:“你酒量还行?”
姑娘们私下设宴小聚,的确也都会小酌几杯助助兴,可酗酒却并非大家闺秀该有的品质。
沈阅自觉说错了话,又被他盯着,不期然就窘迫的红了脸。
想解释,又觉得只会是欲盖弥彰。
好在秦照并未打算为难她,只是笑了笑,之后就若无其事的又移开了视线。
沈阅心里刚要松口气,又听他声音依旧淡淡的道:“今日这桌上的酒水太烈,你最好还是别沾。”
言罢,也没等沈阅想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便转头吩咐立于旁侧的宫人:“去取一壶桂花酿来。”
桂花酿是今日宴席特意为女宾准备的,宫人很快就送了一壶过来。
放下托盘,刚要给沈阅斟酒,却被秦照挥手打发了:“我来。”
他兀自拎起酒壶,用宫人一并呈上的白玉小酒盅斟了一杯酒。
沈阅看着他从容洒脱的动作,其实内心是不可抑制的又有点慌了……
无论是秦照侧目与她耳语揶揄还是现在纡尊降贵亲自斟酒的举动,时时刻刻都在惹人注视,他们也不过是当场刚刚拟定了婚约而已,他如此这般肆意又随性的举动都显得过分高调了。
她盯着秦照推到她面前的酒盅,略略矜持了下,然后便礼尚往来冲他扯出一个笑,端起酒盅垂眸小酌。
嗯……
喝酒壮胆!
带着桂花香气的清冽酒水滑过喉咙,很快的酒意上来,浑身上下从内到外都暖了几分,逐渐的她反而慢慢放松下来,不再那么紧张了。
秦照状似没怎么管她的自顾与旁人交谈,然则等她一盅酒喝完,他却及时发现,又给添了一杯。
柳皇后眼见着自己的准儿媳变成了妯娌,又要为儿子的地位前途悬心,这会儿自然是别扭的连热络都装不出来。
为了避免尴尬,沈阅索性就一直低着头,小口小口的专心品酒。
不知不觉,第二杯也见了底。
她伸手捞过酒壶,再要斟第三杯时,秦照的手突然自旁侧探出,手指修长,盖住她的酒盅。
沈阅一个没防备,就倾了几滴酒水在他手背上。
转头去看。
彼时,他还正与上方的皇帝交谈,只是随手将她的酒盅取走,放远了。
然后也无暇分心去擦拭手上水渍,便直接垂下了袖子,打算敷衍着盖住了事。
酒也不让喝了,沈阅坐着,百无聊赖。
想了想,她便掏出帕子,在桌案下面悄悄扯着秦照的袖子将他右手拉过去,掰开了掌心,将他手上残存的酒水擦拭干净。
她微垂着眼眸,动作细致又认真。
秦照侧目瞥了眼,瞧见她这私底下窸窸窣窣忙碌的小动作,唇角不禁扬了扬。
他到是明白她的心思算计——
无非是叫人觉得他俩当真两情相悦,互相爱慕,而并非是为了结党营私的两家联姻。
虽然过程跌宕起伏,但柳皇后的这个生辰总算顺利的过完了。
二更初刻,酒宴便散了。
皇帝起身时身形有些微晃,秦绪连忙上前搀扶,亲自送他回寝宫。
临走,又最后一次侧目,深深的看了沈阅一眼。
沈阅则是低眉顺眼,乖巧本分的站在秦照身侧,直接不去管他。
柳皇后与皇帝一同出的昭德殿,只是没有与他同行,等着送走了他就坐上肩舆,带着柳茗烟直接回正阳宫去。
帝后与后妃们相继离席之后,其他人也纷纷散了。
宁嘉长公主领着文鸢郡主离开,文鸢不好当众跑过来秦照身边找沈阅,就扯着脖子无声的冲她比口型——
明天我去找你。
眉眼神情之间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因为秦绪先走了,这会儿便不时的有人上前与秦照搭讪说恭喜。
沈阅有点不自在,见着她外公和舅舅们也离席准备出宫,就转头与他商量:“殿下,天色已晚,外祖父年岁大了熬不得夜,臣女要陪他回府了。”
她和秦照这婚事定的有点赶鸭子上架那意思,其实需要私下郑重的谈一次的,但显然这会儿并不合适。
“嗯!”秦照也没留她。
沈阅于是冲他屈膝福了一礼,然后便转身快步下台阶,走回闻家人身边一起离开。
出宫路上,也不时就有闻家父子的同僚搭讪道贺。
闻太师一直一言不发,都是闻清彭两兄弟强颜欢笑的应付一二。
出了宫门,沈阅刚扶闻太师登上马车,长赢就带着一队人打马追了上来,客客气气拱手作揖:“太师,两位闻大人,天色晚了,我家王爷差属下护送沈姑娘回府。”
京城的夜间治安还是好的,尤其也没人有熊心豹子胆来劫达官显贵家的马车。
沈阅却心领神会——
秦绪栽了这么大一跟头,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防着点总没错。
所以,也不为难外公与两位舅舅,她自己就先点了头:“好。”
说话间,她忍不住回首朝宫门方向张望。
没看见秦照,就猜他该是要为着今日的作为连夜去与皇帝交代了。
然则——
她却是想多了。
她这边前脚登上马车,秦照后脚就从宫里出来直接走了。
闻家的马车上,一家人全都心情复杂,着急回家商量对策。
路上,闻太师一直闭目养神。
虽然从事发到现在他一直都表现的很平静,可沈阅看的出来,他整个人都透出一种鲜明的疲态,并且明显是在强压脾气。
沈阅犹豫再三,还是主动开了口:“外公……其实我与安王殿下之间并无私情,今日之事……若是他有所图谋会连累到咱们家,这门婚事大可以不认。我可以出家或者自梳明志终身不嫁,总之路并不是只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