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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妹说你三更逝(135)

作者: 悬九 阅读记录

岁杳在细密的雨帘中抬起眼睑,天穹酝酿着令人恐惧的深黑色,分不清是乌云压城还是原本深夜的漆黑。

雨柱如箭般从浓黑深处倾洒在地面,陆枢行皱了下眉,抬手在两人周围撑起枚隔绝的屏障。

“这场雨是突然下起来的。”

“嗯,水位上涨了。”

岁杳目光在正上方那座悬浮高台的底部徘徊着,又略过水面,落在了场地边缘处的沙土上。

她跟陆枢行说了一声,绕过悬浮高台,从侧面的阶梯下到了红莹场边缘的位置。

陆枢行跟了过来,环顾一圈四周,口中刚想要问为什么来这里,就看见下一秒从岁杳手中径直掏出一把钢制锄头。

陆枢行:……为什么师妹的储物袋里会有这种东西。

他没敢去深思,而岁杳沿着土地边缘走了两圈确定位置,当即抡起手臂一下下砸了过去。

随着湿润的土地被翻开,随之而来的,一股腥辣而腐臭的气息传到两人鼻腔。

陆枢行的神情肃穆下来,上前两步接过岁杳手中的锄头。

“我来吧。”

岁杳的目光紧紧盯视着被挖出的潮湿土壤,当初魔头的告诫话语、与曾经看见的剧情内容在一瞬间结合起来重复在脑海中播放。随着腥气已经浓郁到一种令人作呕的程度,她听见从自己背后的长剑中传来一道声音。

依旧是熟悉的声线,但其中压抑着令人悚然的意味。

那道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想起来了。”

轰——!!!

倾洒的雨帘上蓦地炸开一声惊雷,与暴雨一同坠落在荒土与人群的面前。

而在翻涌起来的潮水之后,密密麻麻的黑影出现在红莹场边缘,不知站在那里盯着他们看了多久。

然而,无论是还在动作的陆枢行,还是岁杳,亦或是“聂岚”浮动在半空中的虚影。三名修士皆面容肃然,对近在咫尺的压迫威胁未曾做出任何反应。

第一具面容腐烂的尸骨从湿润泥土中翻出来,尚不能分辨其身份,只能从身上破败的衣衫间窥见过往的影子。

第二具尸体,手脚尽断,沾满泥泞的面庞维持着死时的神情,目眦欲裂,久久没有闭上眼睛。

第三具尸体,第四具,第五具……

陆枢行指节发力,握紧了手中的把柄。

在更深处的,未被完全发掘的土壤之下,密密麻麻的尸骨堆积成山,而他们身上均有着同一个明显特征,就是玄色的衣袍边缘,以银线绣着特殊图腾符号。

火焰与锤。

殷虚,神匠聂氏一族。

“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兄长,兄长不是死于锻造事故,他是被他们杀死的……”

那道浮空的虚影语气中蕴含着莫大的痛楚,熟悉面容上第一次露出鲜明而决绝的恨意。

“聂家,五百七十二人,每一个、每一个人……全死了,全死了……”

岁杳沉默一会,还是见那虚影因为极端的情绪波动而更加透明化,才出声喊了一句:

“聂深。”

“对、对……聂深,我是……兄长、兄长……”

虚影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已经有些透明的身型不断消失又再现。见状,岁杳嘴唇动了动,将对象作用在蛇吞长剑上,念了句“冷静下来”的言灵。

聂深终于勉强恢复了一些理智,他双目赤红,一眨不眨地低头盯视着露出泥泞的一具具腐败尸骨。

岁杳闭了闭眼睛,无声长叹。

魔头之前说过,魔域的修士们当年选择了那条最为便捷也最残忍的道路。

魔修们屠了一整个宗族的人,上至家主管事,下至打杂仆役,无一幸免。他们在殷虚界的接壤边境凿了一座巨大的坟场,所有化尸水解决或解决不了的残肢都扔在那里面,堆积成了小山。然后,他们‘取代’了这个家族,成为秋月宴上的出席者。

原来,当初被选中的那个家族,是聂家。

原来聂岚是死于魔修之手,原来如今他们所看见的整个聂家上下都是魔修。那个聂府管事是真正的管事,而他是这场事故中唯一活下来的人。

哦不,应该是唯二的人。

聂深也同样活了下来,只不过他被剥离出自己的身体,独留一枚残魂,因为接受不了兄长惨死与家族崩塌的事实,所以触发记忆的保护机制,认为自己取代了“聂岚”活了下来。

“兄长……”

雨下得愈发大了。

岁杳站定在翻起的泥泞与尸骨群中,长久地沉默着。

第98章 一个下雨的夜晚

“我先传音回去, 说明这里的情况。”

还处于陆师兄意识主导下的陆枢行虽然不清楚剧情,但凭眼前的惨景,再结合先前在中转区域遭遇的魔修袭击一事, 很容易联想到其背后的阴谋。

而当岁杳目睹从红莹场边缘围聚过来的幢幢黑影时,她明白, 就算是正道修士们收到消息赶来,如今也已于事无补。

“直接传给宗门吧。”

岁杳只能这样提醒道,毕竟陆枢行那有一百个心眼的弟弟指不定就在等着看他们遇险。她跟陆枢行脱离陆家队伍提前赶往殷虚界的这件事也就几个人知道,如今恰是在红莹场被攻击,要说背后没有陆其鸣的手笔她是不信的。

【聂深, 冷静下来。】

说着, 担心对方因极度不稳定而导致魂魄受损,岁杳开口连续几次给对方念了言灵,才道:“聂深,你现在能不能想起来,当初袭击聂家的那些魔修。”

“……”

“我记得,有南域的那些大魔, 他们都在通缉令上挂名, 应该很好辨认。还有……对,还有几个赏银猎手。”

半晌, 聂深才沙哑开口, “那几个赏银猎手装作是大陆上游历的散修,因憧憬聂氏的锻造技艺,特地来请兄长指教。众所周知,器修一脉如今已经势微, 近年来除了有家底的大宗族, 少有新鲜血液涌入其中, 所以兄长一向对于独立散修格外宽容。”

“……那些人进了聂家,被奉为上宾,平时随兄长在锻造室内共同钻研,闲暇时就与家中弟子谈起游离趣事。他们哪怕是对下人仆从也异常热切慷慨,给大家送了许多大陆上的珍奇玩意,所以那个时候聂家上下就没有人不欢迎他们。”

聂深回忆起那段往事,神情看上去更加痛苦。

“半月之后,他们提出要走,家里人都依依不舍,强烈要求在殷虚界再留几日。于是‘半推半就’之下,他们同意留到节后,这个时候兄长提出,要亲自炼就一件防御法器赠与他们中的那位领头者。”

“后来,呵,后来……在那件法器定型的前一天,主宅的锻造室离奇走水,火势甚至蔓延到相连的建筑,造成了连环爆炸事故。”

聂深以手掩面,“我早该想到,我早就该想到的……聂家所有的建筑都是以特殊金属为材质建成,水火不侵,可防御地级以下的术法攻击,根本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因所谓的锻造事故而烧毁。可等我想通的时候,一切还是晚了……兄长因为身上携带着聂家祖传的、只允许家主持有的天品级法器,才免于肉身粉碎的结局,但也因此昏迷不醒,失去了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