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匿名举报, 找她八成是因为有人供出她。莫乌莉猜是吴曜凡, 男人嘛, 底线总是比较低, 给他套上项圈还没套上安全套老实。
答应老师赶过去,挂断电话后,莫乌莉起身,向店员搭话:“请帮我包起来。”
莫乌莉买了一副蓝光眼镜,以后看电脑、玩手机的时候可以戴。
学校里来了许多人,可以理解,毕竟高考可不是一般考试。也不能学校内部处理。教育局会来人,其他学校的监考老师也要留下,热闹非凡。
走廊上有一个女生在哭,料想是传说中那个响铃后答题的倒霉蛋。女生哀嚎一声,捂着脸哭泣,哽咽着说“我又不是作弊”“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吧,我爸爸妈妈会崩溃的”。
哭得好好笑。
莫乌莉从她身边经过,目光倾斜,微微挑眉。然后,视线又归位。
老师等她很久了,里面还有许多人,其中,被大人团团包围的是吴曜凡和兰伊若。室内气氛凝重,他们都看起来失魂落魄。莫乌莉走进去,班主任老师扶着她的背,还没开口,莫乌莉突然惊呼出声。
她突如其来地哀嚎一声,抬手捂住脸,止不住地哭泣。莫乌莉哽咽着说:“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爸爸妈妈会崩溃的……我没有作弊啊……”
办公室里一片哗然。
之后的事情就七零八落了。依稀记得有大人安慰她说“我们知道你没有”“监控也证明了”,班主任老师也在说“这孩子一直都很聪明,不会做这种事”,兰伊若似乎在叫她的名字,吴曜凡倒是没说太多话,或许已经失去了挣扎的能力。
对他们来说一定很难理解。莫乌莉这个人的一切,从头到脚,从发丝到脚趾,不论外貌还是头脑,都像超自然现象一样难以理喻。她不需要耗费太多精力学习,因为高中的内容很简单。她每天只需要打理自己的头发,她的分数就能自然涨高。
到最后,吴曜凡和兰伊若在确认的文件上签了名。他们走出去。这件事闹得很大,连他们高二时的前班主任都赶来了。
女老师才休完产假,责任心强,气喘吁吁赶来,对着昔日里自己班上优秀的男学生叹气:“你怎么——”
吴曜凡面如死灰,像是移动的丧尸,直接从老师身边走过去。
兰伊若不是她班上的学生,也就没什么话可说。女老师回过头,看到另一张脸时,眼睛再度发亮:“哦,是你……你妹妹还好吧?”
老师向包括现任班主任在内的周围人介绍:“莫乌莉。她是之前我们班上一个女生的姐姐。”
莫乌莉笑了,分明刚刚才哭过,可是,被埋藏到手心里的眼眶一点也不红,哀鸣过的嗓音也不嘶哑。她笑着,爽朗而纯洁,回复老师说:“是妹妹啦。”
震耳欲聋的死寂几乎将耳朵震碎。
没有人说话。
春天与冬天的夹缝里,这个季节宛如死尸累累的荒野。
被取消高考成绩的学生没能参加毕业典礼。“四眼”被选为学生代表,上台演讲。他很紧张,不住地吞咽唾沫。后台没有空调,害得他满头大汗。突然有人搭住他的手。“四眼”低头,看到一只涂着透明指甲油的手。
他抬头,马上挤出笑脸。
莫乌莉说:“加油哦。”
焦虑也好,局促也好,全都化为雀跃。眼前这个人像是一团梦幻的光影,混沌不清,密密麻麻刺激着大脑皮层,男生重重地回答:“嗯。”
“四眼”走上讲台,拿着事先准备好的发言稿。校长在看,老师在看,学生们在看。他站在演讲台后,扫视全场,对着麦克风说:“……你们都是帮凶。”
高考分数出来前,吴曜凡打电话给莫乌莉。
莫乌莉去了他家,在楼下遇到他。他去药店转了一圈,最后两手空空地回家。他们一起上楼,电梯里,莫乌莉笑盈盈地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有没有好好休息?好不容易考完了,肯定玩得很尽兴吧。”莫乌莉笑着说,“你准备买毕业相册吗?听说是自愿买的。”
吴曜凡一言不发,连呼吸都疲惫。空气进入鼻腔,流进气管,呼出去却很难。
他不想说话,但是,当她边笑边说“这次理科都好简单”的时候,吴曜凡还是没有忍住,一耳光扇了过去。
他抽了她一耳光,莫乌莉叫了一声,可怜地望着他。她显得很惹人怜爱,睁着湿润的双眼,好像对这个残酷的世界充满了不理解。不明白他为什么愤怒,不懂他打她的理由。不是很有趣吗?
顶楼并不锁门。他连拉带拽,把她推上了天台。
吴曜凡说:“你到底为什么转学过来?”
莫乌莉露出茫然的表情,回答说:“因为我户口在这边,必须到这里高考。”
他要问的不是这个,可他却疲于重复问题:“你去死吧。”
“什么?”莫乌莉惊讶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仿佛这只是朋友间的一个玩笑。她笑得太过爽朗了。
吴曜凡绞尽脑汁,痛苦地思考:“假如是别人,我肯定不相信。哪有人会专门花一年去搞砸几个根本不认识的人……但是,是你我就信。是你的话,我就可以理解。”
她看着他,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吴曜凡说:“乌南国跟我说过你。”
没有提过名字,也没有看过照片,但是,关于她姐妹的事,他印象很深刻。因为很特别。
她不疾不徐地问:“说我什么?”
莫乌莉现在心情很好,有着无限的耐心。
要考什么学校好?未来要做什么?将来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她现在不关心这些。它们都是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因为她无所不能,因为她穷极无聊。此时此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她需要的就是这个,她需要的就是这个——人被毁掉,变成石头,咕噜咕噜滚进坑里的模样。
吴曜凡不想回答她,他试图解读眼前这个生命体,把她和他听说到的那个人结合起来。可是,就像乌南国说过的那样,她说“我姐姐是个很坏的人,很难理解她在想什么”。
乌南国还说:“我姐姐……其实是我妹妹,她是个很华丽,但又很变态的人。只有脸能看,实际没有任何内涵,而且性格不好,心地又很坏。
“她很冷血,没有心,也不会爱人。她不会谈恋爱的。她很容易鄙视别人,不过不会流露出来,对谁都很好。
“她真正喜欢别人的时候,对人好的方式很畸形。每天都要查我的手机,每条信息都要检查。不准我吃她觉得不好的东西,不许很晚睡。交的朋友,她也全都要知道。她喜欢控制我,我留在老家就是为了摆脱她。
“没有人受得了她,没人能一直忍着她,所以她肯定会无聊到死吧。”
回到天台上,风很凛冽,吴曜凡已经溃不成军,太想倒在地上痛哭,以至于忍不住狂笑。
他说:“你真是有够虚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