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170)
没了人手,他们就不得不韬光养晦,在京都沉寂下去。
晋王知道他的想法,一字一句道:“未雨绸缪罢了,若是真到这一步,再谋兵权便是。”
谢川知道无法再说动晋王,也不含糊,和游松一同出去办事,同时希望前面的计谋能奏效,不必走到这一步。
窦曲山在府衙里同样坐立难安。
抓的都是晋王的人,打的全是晋王的脸,他这一条腿还没上晋王的船,就已经要下来了。
审是要审的,可他不知道怎么审,才能平息事态,保全茶坊。
就在他五内俱焚时,倪鹏来了。
倪鹏是他千里迢迢从潭州挖来,听闻朱广利得知倪鹏要走,当即痛哭一场,又想尽办法挽留倪鹏,挽留未果,又哭一场,送走倪鹏时,在码头上更是当众痛哭,因为过于失态,还挨了朱夫人一个嘴巴子。
因此窦曲山对倪鹏充满期待,几次相请,倪鹏都推说想和妻女在京都过了年再谈公事。
没想到此时却不请自来,窦曲山心知是为了茶坊而来。
看来宋大娘子并未说谎,倪鹏确实是晋王的人。
倪鹏携礼而来,带的都是潭州土仪,笋子、干巴肉,看着只是来和窦曲山叙叙闲话。
窦曲山迎出来,把倪鹏邀至后堂,分宾而坐,下人奉上热茶,等人退去,他便提了茶坊一案:“师爷看如何是好?”
倪鹏道:“相公觉得该如何?”
窦曲山道:“我想拖着些时间,慢慢息事宁人。”
倪鹏笑道:“既然是朝会时告发的小报勾结夏国细作一事,今上勒令严查,若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日后追究起来,相公您脱不了干系,万万不可如此。”
窦曲山也知道这办法对自己不利,见倪鹏言语间都是对他的维护,并不因为晋王就让他做出些牺牲,不由心中熨帖。
他暗想难怪朱广利对倪鹏不舍,又问:“师爷有何高见?”
倪鹏道:“我与相公想的正好相反,不必息事宁人,反而闹的越大越好,既然要严查,怎么能只查一个茶坊,只封一家小报,京都中这么多小报,品评时事,诋毁朝廷的何其多也,尤其是冶场爆炸一事,几乎所有小报都抨击了朝廷,通通的抓起来,好好审一审,看看他们是不是也和夏国细作私通了。”
窦曲山一拍大腿:“有理!”
把水搅浑,他们才好浑水摸鱼,再者京都小报,背后各有其主,受此波及,自然有人去请上面的人收手。
第一百八十六章 拖延
窦曲山马上安排衙役去查其他小报,以及那些有异族人出入的茶坊赌房,并且交代衙役们,宁可错抓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曹门大街刚刚平息下的风波再次掀起,这次波及甚广,满大街都是惊慌失措的面孔,从内城到外城,全都没有遗漏。
窦曲山凭借一己之力,搅乱京都,心中微微忐忑,问倪鹏:“师爷,张衙内还在女牢里,如何打发?”
倪鹏道:“张衙内和大娘子积怨已久,就怕在王爷动作之前,张衙内把宋大娘子提到别的衙门去,我们鞭长莫及,我看相公不如马上提审大娘子一行人,就算别的衙门要带人走,也得等您审完,入了卷宗,按印方能交接——至于审多久,就是您说了算。”
这次是真的拖字诀,有时候事情拖着拖着,就没了。
况且晋王不是死人,既然吩咐了他前来,肯定还布下了其他手段,只需拖一拖就好。
窦曲山得了倪鹏指点,立刻思路开阔,情绪镇定,吩咐将犯人带去刑讯房,他要提审。
节级接到消息,赔笑看了张旭樘一眼:“衙内,您看……咱们相公要提审她们两个,要不您先去暖和暖和?”
张旭樘面无血色的注视着宋绘月,在牢里陪着宋绘月挨了一会儿冻,他的嘴唇就开始发紫,面色也苍白的很,双手皮肤下的血脉几乎凝滞不动,浮现出青紫的脉络。
对着宋绘月一笑,他仿佛是在笑宋绘月插翅难逃,想到宋绘月即将面临的下场,他心中阴霾消失殆尽,对节级也露出了好脸色。
“好,你们审,我就在一旁看着。”
节级连忙让牢子取出钥匙,打开牢门,押出宋绘月和刘琴,将她们二人带到了刑讯房外。
呆在外面,还不能立刻进去,得排队。
队伍前方还有茶坊里的掌柜、伙计、行菜、当头,还有银霄。
这些人见到宋绘月和刘琴,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让。
一旁看管的牢子呵斥道:“干什么,老实点!”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是来受审的,这种事倒是用不着谦让。
银霄却仿佛没有听见牢子的怒喝,目不斜视地走到宋绘月身前。
宋绘月排在末尾,姿态随意,神情轻松,对着张旭樘,丝毫不露怯。
窦曲山姗姗来迟,一来就直奔张旭樘,对张旭樘淡淡的问了好:“衙内要看审?里面坐。”
他的面孔常年的板着,丧女之痛由内到外的弥漫,见过他的人对他这幅模样都很熟悉,张旭樘更是知晓一切内情,对他这不咸不淡的样子并未着恼,走了进去。
屋子里有火盆,火盆带着凶光,是用来烧烙铁的,此时用不着烙铁,就暂时的充当火盆,驱散屋中寒意。
墙壁上也挂着各种冷冰冰的刑具,鲜血长年累月的附着其上,再让炭火一烘,便散发出浓重的铁锈味。
张旭樘堂而皇之的坐在刑具之下,伸出双手在火盆上烘烤,面孔和刑具一样阴森冰冷,带着清清楚楚的血腥轮廓,不是江贼那般杀人如麻,而是目空一切,万物皆可杀。
有他在一旁坐着,窦曲山也不好过于拖延,只按部就班的提审,茶坊里大大小小,全都态度良好,十分配合,然而对小报和细作一事,也是口径一致,全不知晓。
张旭樘似笑非笑地看着窦曲山,认为他这样重重拿起,轻轻放下的审讯,别说是勾连细作,就是个小毛贼都审不出来,他还能审出什么大案。
若是换了自己,手段凌厉之下,便是没问题,也能审出问题。
只是他的凌厉手段,并不想多余用在这里,这些人还不值得他多费力。
多亏了张旭樘对这些人看不上眼,他们才得以全须全尾的回到牢房中去。
最后审问的人是宋绘月。
窦曲山心里捏着一把汗,眉头越发的紧锁,开始照常的问话。
宋绘月有问必答,一边回答,一边观看墙上的刑具,答过之后,她心想张旭樘真是命硬,难怪说祸害遗千年,她只要一落到张旭樘手里,就会有性命之忧,一切手段都不及他阴险狠毒。
不过没有关系,鹿死谁手,尚且不知。
窦曲山把能问完的话通通问完,又仔仔细细想了一遍有无遗漏,张旭樘又是阴阳怪气的看着他,让他知道再拖下去,对自己不利。
他想起倪鹏说的话:“相公行事,要以自己为重,人人都应该顾好自己,做好份内之事,不要节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