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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荆钗(284)

作者: 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老卫松了口气,张旭樘也松了口气,苏停仍然警惕着,一边搀扶今上起来,一边让人去彩楼上抓人。

就在此时,彩楼上忽然又是一阵骚动,妓子们之间传来低而惊慌的呼叫,众人抬头看去,就见一个女子推开众人,奋力到了栏杆前,对着下方的乱象露出了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苏停一眼就看到了她的与众不同——她那袖子里,分明坠出了重物的形状,而且他一看便知是弩。

“就是她!抓住她!”他当机立断,命人上前去抓宋绘月。

禁军蜂拥而出,去攀登彩楼,宋绘月本是要在人潮中离去,不管成不成,都将川弩丢至河里,此时却靠在栏杆上,满头满脸都是汗,两条腿要跑,又没跑。

她张了张嘴,似乎是要叫谁的名字,然而又怕连累了旁人似的,把那呼之欲出的名字咽了下去。…

随后她忽然振臂高呼:“是我啊!”

一声过后,站在张瑞身边的男子动了动手,但是没有反应。

而李长风已经踩着同伴的肩膀登上彩楼,作势去扭宋绘月的手臂,宋绘月扭身就躲,并且顺势拔出短刀,朝周围妓子们胡乱比划。

妓子都是弱不禁风的女子,让宋绘月和李长风的刀子一吓,立刻就慌乱起来,惊呼着东奔西跑,李长风目光受阻,宋绘月像条游鱼从他手中逃出去,却没有离开,而是再次钻到了栏杆边。

紧接着,她再次呼喊起来:“是我!醒醒!”

这一声之后,张瑞身边的男子有了反应,抬起头来,从帽檐下放出一丝目光,看向彩楼。

他就是银霄。

然而也不是银霄。

他的耳目、头脑、心灵都在长久的厮杀和侮辱中封闭起来,就像是自己给自己造了个壳子,将作为人的那一部分安放在了壳子了,留在外面的只有作为野兽的那一面。

宋绘月的一声呼喊,让他的壳子剧烈晃动,有了一丝裂缝,在宋绘月第二声出口时,他的壳子立刻土崩瓦解,阳光重新撒入心房,黑暗和痛苦悉数退去,眼睛里有了亮光。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边刚站起来的张瑞,以及自己手中的箭杆。

随后他二话不说,抬起手便将这一支短箭插入了张瑞心口。

血雾喷溅,张瑞的面孔在瞬间衰败。

离张瑞最近的一个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了滚烫的鲜血,抬起手一看,立刻抖成了风中枯叶,发出了扭曲的尖叫:“杀人啦!”

方才静默的人群像是被泼上了热油,猛地滚沸,四面八方的奔逃,禁军在翻滚的浪潮中只能岿然不动,死守今上。

宋绘月一脚蹬上栏杆,翻身往下跳,华丽的衣裳在灯火下划出绚烂的光辉,银霄一个纵身,接住了宋绘月,就地蹲下,将宋绘月驮在了背上。

随后两人一个动嘴,一个动腿,在众人还愕然之际,匆匆逃跑。

“一队去追!”苏停守着今上,发出命令去追杀害张相爷的凶手,同时感觉到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今上和燕王立在原地,全都呆着脸,大脑空空,已经不知作何表情,而岳重泰则在惊变之后迅速回神,心里已经有了新的算计——朝堂要翻天覆地了。

“爹!”张旭樘冲上前去,一把接住摇摇欲坠的张瑞,和张瑞一起跌在了地上。

张瑞心口还插着短箭,白色襕衫上洇出了一大片血色,目光正在失去神采,神情之中带着诧异,身体沉沉地往下坠。

他一手塑造的坚不可摧的张家,正在离他远去。

张旭樘抬手想要去拔箭,却又不敢动作,最后只将手放在了箭杆下方,任凭血流了自己满手。

他自己也受过箭伤,因此知道张瑞此时的情形和自己完全不同——宋绘月力道不足,银霄却是力道十足,箭杆没进去太深,只剩下指节那么长一截在外面。

父亲也许救不回来了!

这让他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眼前一片模糊,周围一切都在往上飘,乱七八糟的声音越来越遥远,他自己和父亲往下沉,沉在了血泊之中。

“爹?”他唤了一声,又唤了一声,“爹!”

张瑞张开嘴,想要开口,然而血从嘴里往外涌,喉咙都让血堵住了,他只能伸出手,抓住了张旭樘。

“张张家”他费力发出了气流般的声音。

“我知道,我知道,”张旭樘慌乱起来,跪在地上抱住张瑞的上半身,声嘶力竭的叫喊:“老卫!老卫快去叫太医!叫大夫!”

随后他握着张瑞的手,颤抖着道:“爹,您不能死.”

第三百一十一章 亡命之徒

张瑞不能死。

他是张党这个庞然大物的脊梁,张贵妃、燕王、张家人、两广路、张派官员,全都依附在这一根老而弥坚的脊梁之下,一旦张瑞倒下,整个张家也将随之而土崩瓦解。

张旭灵已经流放到了岭南,张旭樘身上的官职,只是一个通沟渠的闲职,一时半会,没有人能支撑起张家的门庭。

晋王更会不遗余力的对张家围追堵截。

他们所谋划的一切,全将烟消云散。

张瑞已经说不出话来,手在张旭樘的掌心中慢慢变凉,变得僵硬,只有眼睛死死瞪着,满是不甘。

他没想过自己会死的这么突然,死在恢宏热闹的金明池,死在妓子和嫖客不堪的注视之下,死在五彩旗帜和绚丽灯火之中。

看客们已经惊的失去神智,正在奋力往外奔逃,人群将整个仙桥堵的水泄不通,人们还在乱挤,挤的不断有人掉落在水中。

人山人海,刺客在前方逃窜,禁军和四面八方的厢军穷追不舍,要么直接踩在人的肩头,要么将碍事的人扔在水里,比刺客还要穷凶极恶

银霄跑的腾云驾雾,无论身后喊声如何震天,都不曾回头,也没有言语,他将所有的思绪都交给了宋绘月,自己则只做逃亡这一件事,身后追兵如似海,一把刀破风而来,他也不过是凭着野兽般的直觉躲闪了一下,随后用力往上托了托宋绘月,继续奔逃。

宋绘月指挥他进了张家,泥鳅一样在张家钻来钻去,见火就倒,张家的火浓烈地泼上夜空,将明月夜染红成晚霞。

追兵的声音逐渐减弱,救火的声音越来越大,银霄背着宋绘月往北城门疾奔,神情宛如在梦游。

宋绘月轻飘飘地趴在他背上,他能感觉到这分量和从前的分量截然不同,轻的像是一片羽毛,所以他紧紧抓着宋绘月,以免她让风吹走,脚下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都没有松开手。

身后的呐喊声越来越少,靠近城门,行人也越来越少,他纵身跃过低矮的几间茅草屋,随后停下了脚步。

城门处灯火通明,满是手持利刃的禁军,将城门那一片守的滴水不漏,是一条狗路过都会遭到盘问的地步。

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

脚步只停了一瞬,他立刻开始绕着城门行走,试图寻找守卫稀松以及城墙低矮之处,冲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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