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315)
可若是不嫁,眼看着银霄这么一位如意女婿飞走,又心有不甘。
还是再看看,探一探银霄的口风,若是他也有结亲之意,就让他将这小娘子和李俊通通驱逐回小兵们所住的营房去。
如此一来,他们小两口过日子,又没有公婆要伺候,日子就好过了。
宋绘月不知道欧阳太太的心里已经转过了这么多个弯,不躲不闪,大大方方任人观赏,挽起袖子开始剁肉馅。
她扬起菜刀,一阵猛剁,将肉剁成泥,剁的太太和小娘子们纷纷躲避,她兴致不减,往肉馅里大方撒盐,搅拌停当,开始活面。
她只看林姨娘干过这个活,因此边干边回忆,面少了添水,水少了加面,面和她都有自己的想法,各自发挥所长,总是不能成形,最后宋绘月将包饺子改为了烙饼。
肉饼一摞一摞的出了锅,金黄漂亮,色香俱全,她又将饼运回屋子里,自己捏起来尝了一个。
吃完之后,她咕咚咕咚喝了一杯水,夸赞自己:“不愧是倒卖私盐的,咸。”
除了咸,其他的味道她认为还不错,银霄和李俊都没有回来,她就无所事事的擦弹弓、观赏春瓶、吃烧饼、喝水、去茅房。
天色擦黑,银霄和李俊齐齐回来,钻进屋子里烤火,李俊捏着烧饼吃了一口,随后一言难尽地看向宋绘月:“哪来的?”
“我做的。”
“你把满叔夹烧饼里了?”
满叔是营房里卖盐的。
银霄低着头,憋着笑,肩膀抖了抖。
李俊看着银霄三口一个夹肉烧饼,在心里钦佩了一番他的勇气,起身系披风:“我去找欧阳喝酒,你们吃。”
说罢,他抬腿就跑,很怕让宋绘月塞一嘴烧饼。
宋绘月往炭盆里添炭,看着银霄埋头苦吃,感慨了一句:“没想到最后竟然是我们两个相依为命。”
银霄低着头,停下手中烧饼,低声道:“我一辈子跟着您。”
宋绘月笑了笑:“我有时候想起咱们在潭州的时候,都觉得是在做梦。”
她用火钳通了通火:“那个时候林姨娘和王姨娘总是吵架,清辉成天就是撅着个屁股挖蚂蚁,我最喜欢你,你身手好,又安静,还不怕我娘打。”
“您也喜欢黄文秋。”银霄从烧饼里抬起头来。
“他啊,”宋绘月实话实说,“我那个时候,恨他恨的要命,要是现在,我就不会这么对他了。”
并非她历经千辛万苦,变得善良起来,而是她不像从前那样动感情。
从前喜欢是真的,恨意更加深刻,以至于狐假虎威的收拾了黄文秋。
现在她可以不动感情地去看一切,不动感情,所以宽容。
修身养性的到了腊八节,李俊禁止宋绘月下厨熬腊八粥,以防腊八粥熬出其他的古怪滋味——他对此很看的开,因为人不可能十全十美,宋绘月样样能干,就是不会下厨,证明她还是个凡人。
宋绘月冷锅冷灶地坐在家里,左邻右舍都送来了腊八粥。
欧阳太太亲自前来,不仅送粥,肚子里准备了许多训导的话语,以便恩威并施,让宋绘月搬出此处,给自己女儿腾出地方。
宋绘月斯文有礼的接待了她,笑着感谢她送来的腊八粥,请她坐下喝茶。
欧阳太太看着宋绘月脸上的笑,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这种笑容她从来没在任何一个女眷身上看到过,脸上笑着,眼睛里却毫无笑意,看她的时候,仿佛是在看一块木头——不动感情,只动脑筋。
这种笑可以出现在指挥使、统制、帅司身上,任何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出现在这种笑容都不会令她害怕,但是笑容出现在一个看着瘦小、毫无威胁的小娘子身上,就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于是她的恩和威全都没能释放,夹着嘴巴走了,并且要重新考虑婚事。
宋绘月喝了整整一日腊八粥,银霄和李俊回来时,同行之人还有游松、铁珍珊,一人拎着一个食盒,一看便知是找胡铛头炒了菜来。
铁珍珊使出一股巧劲,笑眯眯地夹着李俊,李俊已经挨了她的暗算,强笑道:“我看这两个人闲着,就叫过来一起吃饭。”
这四个人往屋子里一杵,屋子立刻显了狭小,铁珍珊请李俊去搬两条凳子来,李俊不得不去,搬来了两把小凳子,掇在桌边,挤着坐下。
挨胳膊碰手的吃完饭,宋绘月便戴上暖笠,系紧披风,带上弹弓和银霄,是个要出远门的打扮。
游松起身问:“大娘子去哪儿?可要帮忙?”
宋绘月摆手:“我去榷场,有银霄在,不会有事。”
“定州的榷场已经废弃,您去的是地下榷场吧,”游松也跟着系上披风,“我还是和您一起去。”
他怕宋绘月要和晋王彻底撇清关系,紧接着道:“都是为了搬倒张家,我们为王爷效力,帮您的忙也就是帮王爷的忙,您别和我们客气。”
宋绘月点了点头:“你给王爷写了信吗?”
游松连忙道:“写了,并没有多说,只是说了您的近况,让王爷安心。”
“嗯,走吧。”宋绘月率先出门前,没有问晋王有没有回信。
暮冬时节,满天大雪,遮天蔽日的下,目光放不出十步远,全被大雪阻隔,长夜清冷,道路难行。
四人走到榷场时,已经是深夜,就见积雪压着榷场,从缝隙中泄出一点灯火,照亮了榷场前方情形。
第三百四十五章 好胃口
榷场今日照旧做生意,只是无人前来,前往夏、辽两国的路恐怕已经冰封,没有人愿意冒险走商道,于是榷场冷清了下来。
没有商人前来,却有其他两家的人前来找胡金玉商谈——胡家霸占榷场已经许久,新年即将到来,他们希望胡家能够让出一步,也做做其他的生意去,把榷场这块肥肉让他们吃上两口。
胡金玉自然不肯让,而且丝毫没有和谈之意,冷笑连连,将另外两家笑得火冒三丈。
其中一位显然是练家子,一把薅住胡金玉的衣襟,将他搡到了雪地里。
胡家打手精神抖擞,早已经等候许久,见对方先动了手,二话不说,挥舞着长棍上前,展开一场混战,将对方打的满头是包。
打手们卖力干活,三个当家也没闲着,各自唾骂——主要是另外两位唾骂胡家霸占着榷场不放手,胡金玉反击只要他们二位有本事,就大可将榷场拿去,在此豪言壮语之外,还点缀了几桩二位当家的丑事,以此取笑。
其他二位气的跳脚,疯了似的咒骂,胡金玉不为所动,冷酷的继续嘲讽。
一场混战过后,两位当家受到了心灵上的伤害,几乎发疯,直言要在别的地方让胡家好看,他们带来的打手受到了身体上的伤害,姹紫嫣红的跟随两位当家离开。
胡金玉看着榷场前乌七八糟,正想吩咐人将雪铲除,猛地就看到宋绘月正蹲在枯草堆里,和她那个跟屁虫在雪地上画了格子,正在用石子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