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339)
军营顿时大乱,士兵们蜂拥而出,朝着失火的地方赶去,一边打水救火,一边大喊着栓马,马跑了!
走火的地方正是一处马厩,马嘶声不断,挣脱缰绳拔足狂奔,发了疯似的逃离。
动荡就像是潮水一样蔓延开去,很快就惊动了中军帐,耶律齐轸的亲兵冲了出来,用番话叽里呱啦的大声呵斥。
与此同时,侯二左躲右闪,在混乱中悄悄驱赶受惊的马,将马赶至小粮仓前。
哨兵们还在手忙脚乱的准备拦住马时,粮仓中接二连三的丢出粮袋,一丝不差地挂上马背,粮袋之后,闪出两条人影,和侯二一起骑上战马,两腿用力一夹,扬长而去。
“敌袭!敌袭!”
“快追!”
银霄跑的很快,耳边只有风声,趴在马背上躲过身后射来的箭,将马催的更快,三人乘风赶马,跑进茫茫夜色中,顺利地甩掉了追兵。
回到营地中时,天还未亮,士兵们听到马嘶吼的声音,纷纷醒来,等看到银霄三人赶着五六匹战马和几十袋粮食时,结结实实的傻了眼。
有人伸手摸了一下粮袋,用力一捏:“是谷子。”
“真的是,还有麦子。”
“还有肉干。”
人群骤然爆发出欢呼,恨不能将银霄抱在怀里搓揉,然而银霄那张脸仿佛是让风吹的失去了表情,眉目之间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令人不敢亲近。
于是他们搓揉侯二,拍打雷通,喜气洋洋的要去生火煮肉,火还没来得及升起来,银霄已经打断了他们的狂欢。
“立刻拔营,午时休息!”
四个指挥使立刻吆喝起来,让大家赶紧收拾,别等着辽兵追上来再跑,到时候就等着做饿死鬼去。
银霄的突然出手夺粮,暴露了行踪,很快就会被辽兵循着踪迹而来。
队伍火速开拔,这回有了粮,心里就有了底气,连走路都快了起来,到酷热难行,非得停下来扎营休息时,已经走出了二十里地。
雷通埋锅子熬肉汤,心想习璋之所以伤势恶化,就是因为没有东西吃,身体虚弱, 只要吃好了,就能好起来。
他把肉汤熬的浓稠些,又有指挥使送了糙米饭,他拿肉汤泡了一大碗,端去给习璋。
习璋坐在营房里,一条腿无力地垂着,人已经疼的麻木,正扯着嗓子骂银霄:“胡闹!单枪匹马的就敢去三万人的营地,你知不知这是九死一生!要是万一折里面了,谁敢去救你!谁能去救你!你要是没了,
银霄任由他骂,垂着眼睛看鞋子——鞋子破了,动一动脚趾头鞋头就会张着大嘴喝风。
习璋看他油盐不进,气的头疼,扭头一看,就见雷通捧着饭盆站在门口:“滚进来!你多大个人了?我还以为你有多稳重,结果和他胡闹!再有下次,我剥了你的皮!”
“没有下次了,”雷通笑道,“这次是趁其不备,耶律齐轸不会再给我们这样的机会。”
他一边说,一边将习璋背到桌前。
习璋抄起筷子,掂量了一下碗:“我吃不了这么多,再去拿个碗来,你吃。”
“您吃,”雷通看向银霄,“你去吃吧,彭湖叫你了。”
银霄点了点头,穿着他的大嘴鞋走了出去。
习璋抄起勺子,吃了一半,然后推给雷通:“你不吃就给我留着,我晚上吃,我又不动弹,不饿。”
雷通又推了过去:“您吃,您都瘦成竹竿了,再说您要养伤,得多吃。”
习璋认为瘦就对了,在外面逃命,难不成还能胖?
可他不知道自己瘦的可怕,已经脱了相,腿上的伤口折磨的他夜不能寐,他脸上的肉消失,眼眶凹陷,皮成了一层薄薄的纸,蒙在骨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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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 绝路
“我现在是闲人,少吃几口饿不死就行了,”习璋又伸手去指自己的鞋,“把这拿去给小楼,你看看他穿的什么玩意儿,走起路来啪嗒啪嗒响,昨天夜里没响?”
雷通仔细一想:“没有。”
习璋低下头去,眼里闪过一点泪光:“这孩子,打赤脚走这么长的路。”
银霄能忍受一切肉身上的痛苦,甚至能忍受灵魂上的暴击,因此脚上因为赤脚行走划出来的伤在他眼里甚至连伤都不算。
他走到彭湖那里,看到彭湖已经用一个大锅子煮好了汤,一条肉干一锅汤,再往里面放上脱了壳的米,熬成一大锅不稀不稠的汤饭,就已经是他们近日吃的最好的东西。
彭湖知道他吃的多,又是卖力气的人,干脆盛出去一碗,剩下的连锅子端给了银霄。
银霄用一个勺子从锅子里捞饭吃,无声地吞噬,并不狼吞虎咽,却吃的很快。
彭湖看着他的吃相,心想:“都走绝路了还这么卖力,真是傻小子。”
他端起碗还没吃,于彤野就拿着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野甜瓜走了过来,对着银霄这个小小的楼都头,他这个指挥使半点没有不敬,伸出一双泥手:“小楼干的漂亮,这是小子们孝敬你的。”
银霄接过瓜,一拳砸成两半,连皮带瓤一起往肚子里咽。
彭湖闻着清甜的瓜味,想问哪里来的歪瓜裂枣,结果刚一张嘴,口水就流了出来。
余彤野哈哈直笑:“老彭,你这饭还吃不吃了,不吃就给我吃,刚才那点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彭湖立刻护住自己的碗:“滚蛋!”
银霄饭量很大,这一个甜瓜和一锅子汤饭在他的肚子里并不顶事,吃完之后,他又开始满地的巡逻,小兵们躲在阴凉之处珍惜地咀嚼粮食,心里虽然很感激他,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十来个小兵围在一起,正在把捉到的蝗虫串在火上烤,土地贫瘠,蝗虫也不成气候,各个还没指头大,但也是肉。
银霄闻着香味走了过去,站在不远处听着蝗虫爆开的声音,一个小兵发现了他,然后差点一屁股坐在火里。
没有人敢和银霄说笑,银霄像是个没有热乎气的杀神,只可远观,若是凑的近了,都会害怕被他的锋利所伤。
一个小兵小心翼翼送上两串烤蝗虫,随后烫手似的逃了回去。
银霄接过烤蝗虫,三两口吃完,伸手指向靠着石头的将旗:“给我。”
将旗没有迎风招展,沾满灰尘,上面的金字“习”也皱成一团,显得可怜巴巴。
扛旗兵连忙把将旗双手奉上。
银霄接过将旗,拿到湖边浆洗干净,在烈日下一晒,很快就恢复了威风凛凛。
他开始扛着旗巡逻。
萎靡不振的士兵眼看着他和将旗从自己身边走过,那皂底金字的将旗漾在日光和风中,“习”字金光闪耀,无声无息安抚住了众人躁动的心。
彭湖靠着石头,看着银霄的一举一动:“真是个傻子。”
于彤野笑道:“什么傻子,这是天生的将才,只要不死,以后出息大的很。”
“怎么不死?”彭湖不以为意,“粮难道吃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