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394)
「灯笼,」李俊张开鹰逃大口,咬下大半张油饼,「我想起来了,昨天夜里你去热饭吃,是不是叉下来照亮了?」
宋绘月点头:「我叉下来送人了。」
李俊丝滑地咽下饼:「送谁?」
「晋王。」
李俊那一口饼,顿时哽在胸口上方,进退两难,噎的他直翻白眼,扬着一只手一顿猛锤。….
宋绘月连忙把酸辣羹推过去,他端起碗大喝两口,把饼顺下去之后,含着眼泪道:「烫死我了。」
他认为这一噎一烫全是宋绘月的错,瞪了她一眼,又含泪吃了三张饼,才道:「晋王来干什么?」
「闲逛,」宋绘月随意答了一句,「算时间,你的霄今天该到了,快去城门口盯着吧,我估摸着,有人要生事。」
「差点忘记大事。」李俊顾不得嘴烫,囫囵着喝完酸辣羹,站起来后又捏走一张饼,边走边吃,吃的缝隙里大喊老张。
老张是他雇来的门房,眼睛不好使,耳朵也聋,听到李俊扯着嗓子叫唤,慢悠悠伸出头来:「
大爷,没有老姜。」
李俊唉声叹气:「伞!我要伞!」
「好?」老张点头,「挺好。」
李俊系上披风,自己拿了伞,带上一包散碎银子,大步流星往外走,边走边嘀咕着要养马,宅子又没地方,总不能把马栓在院子里吧。
在城门口等了一日,没见着踪影,他悻悻而归,第二天寒风冷冽,似乎是要下雪,他又到城门口等了半天。
北城门热闹,挤挤攘攘全是人,炭行里更是挤的水泄不通,来来往往全是买炭的,拉着太平车、驴车,把一条路堵的寸步难行。
李俊挤来挤去,最后挤进了脚店里。
他擦了擦汗,一个小姑娘伸个竹篮到他身前,小声道:「爷,买枣吗?」
李俊摸出来一把铜子,让她看着给,在小姑娘数铜板的时候,他问酒保要了两碗羊肉面,一斤猪头肉。
小姑娘包了枣子给他,去别的地方卖,他抄起筷子大嚼,一边感叹还是京都热闹。
吃完最后一块肉,他抹了抹嘴,叫过酒保会了账,又挤了出去,一个卖糖葫芦的横冲直撞,糖葫芦差点戳他嘴里。
正在热闹之际,守城的税兵和士兵在接到快马来报后,忽然从城门下离开,走到人群中,伸出手,把乌泱泱的人、马车、驴全都往两边赶。
「让开!快让开!」
京都中人经验丰富,知道必是有朝中官员进城,需要回避,连忙往两侧让。
于是本就拥挤的人群越发紧密贴在一起,这回一个糖葫芦真的怼进了李俊嘴里。
李俊毫不客气吃了,摸出一钱碎银子塞给卖糖葫芦的,卖糖葫芦的找不开,当机立断,把草垛子都转手给了李俊,随后脚底抹油跑了。
李俊哭笑不得,只好抱着草垛子张望,很快就见城外官道上扬起了尘烟。
在定州厮杀过的二十儿郎,以银霄为首,都骑着一色的精壮战马,头戴铜铁头盔,护项深垂,只露出双眼,身穿轻皮甲,外系皂色披风,在风中呼啦啦往后扬,展成一片黑云,腰间挎着衮刀,一手撚着长枪,银光赛雪。
这二十人身经百战,携腥风带热血,闯入了繁华艳丽的京都之中,把粉饰的太平碾为齑粉。
人群霎时间安静下来。
葛仁美的车架在后方无人理会,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二十位身带风霜的儿郎身上,他们不似京都文人雅士白皙俊美,皮肤黝黑粗粝,身形也并不纤弱,各个都是猿背蜂腰,带来震撼人心的力量。
有两个地痞在人群里啧啧两声,银霄目光凌厉地看过去,这两人便不由自主缩着脖子,往后退去。
一行人鸦雀无声地往前行,道路两侧人群尾随其后,开始窃窃私语。
李俊夹在人群中,糖葫芦让人偷了好几根,耳朵里听了许多猜测,没有一个猜着的,便出声道:「这是定州来的禁军,领头那个杀了北院大王。」
第四百三十二章 楼太尉不解风情
“你个卖糖葫芦的知道个屁,别瞎说。”
卖梨条的呵斥李俊,扭头对卖沙糖的小贩道:“是禁军,定州打过仗的禁军,和京都里的就是不一样,瞧这气派,看到最前头那个没有,北院大王就是他杀的。”
“听说北院大王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结果咱们的小将军更厉害,一拳能打死老虎。”
“比咱们京里的禁军厉害。”
“京里的也厉害,清理洞子的时候,血溅那么老高。”
“还是打过仗的更厉害,看看这……这……杀气,对,就是杀气!”
李俊无言以对,继续往前走。
跟着的人时而多时而少,酒楼的阁子全都打开窗户,看看是什么热闹,等见到这一行人之后,那消息倒是比贩夫走卒灵通许多,知道是定州轮换回来的禁军。
阁子里还有许多女眷,听闻街肆喧闹,掀开彩幕挤到窗边,就见一队黄花马从拥挤的街道上缓慢走来,打头一人身形笔挺,离的还远,无法看到面目。
严幼薇急道:“这些人好大的气派,什么来头?”
岳怀玉笑道:“你都定下婚事了,还这么急躁。”
她自然知道来头,但是并不多言,岳家如今已经逐渐从争斗中脱身出来,岳重泰两条船踏的很稳,一条腿踏在燕王的船上,一条腿踏在裴家的船上,足够让岳家在争斗中全身而退。
岳怀玉嫁人之后,也出来的少了。
严幼薇忍住焦躁,看向齐虞:“你知道吗?”
齐虞点头:“是边防轮换的禁军,打头那个是楼银霄,就是杀死北院大王耶律齐轸的那个,这次陛下好像是要让他入殿前司,做个都虞侯。”
她这一说,众多女子都惊奇起来。
严幼薇两眼发光:“当真?殿前司的都虞侯是主官吧,轮宿宫中的禁卫不都是可靠的世家子弟吗?怎么会给一个……一个……”
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身边一位女子接道:“一个寒门。”
“对,就是寒门!”
“可他杀了北院大王,听说还是独自一人,他还把战旗和人头带回了莫州!”
“再说世家子弟有几个成气的啊。”
众人想起京都中的衙内们,纷纷掩唇而笑。
一个只有十来岁的小姑娘挤来挤去,就是看不到楼下情形,急的直跳脚,自己搬来凳子站到窗前往下看,后面嬷嬷连声直叫,上前就要把她拉下来。
小娘子不肯,两只手扒拉着窗边不肯放,脑袋钻了出去,摇来晃去之间,头上的珍珠发箍掉了下去,正落在银霄的方向。
银霄伸手抓住发箍,皱眉往上看,凤眼钩子一样往上挑,目光没有丝毫温度,让人想起深海、雪山、荒漠这些令人害怕又不可及的景色。
和京都中的奢靡风华截然不同的硬朗英气,刀剑般直刺女眷们的眼睛。
楼上女眷都让这目光看的心惊,忍不住抚着心口往后退去,那小姑娘也松开手,任凭嬷嬷将她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