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7)
严幼薇上上下下打量着宋绘月,天真的瞪大眼睛:“可能有一点吧,不然你怎么会真的来赴约?”
“不对,你看错了,”宋绘月上前一步,目光冷冷的,“其实我弟弟是傻子,我是疯子。”
她上前一步,严幼薇便后退一步,其余人也跟着后退一步,荷花里鱼打的水声哗啦,将其他人的心也跟着拍乱了。
风从两人挨着的手臂中间穿了过去,如云似雾的两片衣袖各自往后扬起,将她们分割成两个部分。
岳怀玉笑着去拉宋绘月的手:“幼薇妹妹天真无邪,我们年长许多,宽大些,不要和她计较。”
宋绘月头也不回,甩开她的手,又往前赶了一步,惊的严幼薇脚步纷乱,忍不住道:“你想干什么!”
“我要发疯!”
宋绘月忽然伸手,一手抓住她发髻,一手揪住她衣襟,用力往桥下一掼,啪的一声重响,严幼薇扑入荷花泥里,惊起一片叫声。
齐虞的声音尤其大:“她又打人啦!”
荷花能出淤泥而不染,严幼薇却不能。
岳怀玉看着涌动的水面,瞳孔震动,很快镇定下来,井然有序的指挥嬷嬷捞人,让丫鬟快去备热水。
罗慧娘掩着嘴,听着耳边齐虞乱糟糟的叫喊声,不敢置信地看着宋绘月。
正堂里听到了动静,一群五颜六色的妇人从狭窄的门中喷涌出来,直奔众人而来。
严夫人打头过来,一眼就看到狼狈的严幼薇,浑身湿透,身上还沾着淤泥,发缝中插着破碎的荷叶。
池子里更是狼藉,荷花伏倒,折了大片。
严幼薇作呕似的咳嗽,想将呛进去的泥水吐出来,一面咳,一面哆嗦,两眼通红,恨不能将宋绘月生吞活剥了。
她呛了水,受了惊吓,还丢尽了脸面。
“早嘱咐你不要顽皮,免得跌水里去。”严夫人强笑着安排下人,“还愣着干什么,快带姑娘去更衣!”
严幼薇让奶嬷嬷拥着,一面走一面哭:“是宋绘月推我。”
陈氏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站了出来:“拙女......”
严夫人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宋绘月,打断她:“这些小姑娘,一聚在一起就要吵吵闹闹起口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别在日头下站着,天棚挡不了暑气,都去吃茶吧。”
说完又不容拒绝的拉住宋绘月:“衣裳都乱了,咱们去别院理一理。”
陈氏连忙迈出步子挡住严夫人:“夫人,做错了事,我绝不包庇她,您也不必替她遮掩,就在这里把来龙去脉说个清楚,让她当着众位夫人的面给您认错。”
她守寡之前,也是后宅里历练过的,这些小心思怎么会不懂。
宋绘月这么一走,有理也成了没理。
在场这么多夫人,会怎么传?
本来就艰难的婚事岂不是难上加难。
况且她生的她了解,绝不会随意和人起口角。
第八章 晋王
而严夫人自己生的,自己也清楚,她对陈氏笑了两声,又转身对在场的夫人道:“小孩子的事,何必较真。”
陈氏坚定道:“还是问清楚,也不小了,姑娘们应该都看清楚了。”
齐虞憋了满肚子的话要说,刚要张嘴说自己看清楚了,就被齐夫人拉住,狠狠瞪了一眼。
谁对谁错根本无所谓,宋家和严家谁更重要不言而喻。
宋绘月错也是错,没错也是错。
一片寂静,没人开口,严夫人满意的笑了。
然而就在她准备离开时,猛地就听到蔷薇花架子隔开的夹道里有人喊了声“王爷”。
严夫人额上一滴汗水流到下巴,悄无声息滴落到华裳上。
来不及去擦,她连忙屈膝,深深道了万福。
然后大家便听到了晋王的声音,语中带笑,十分温和。
“什么纷争?小王无事,正好来给你们做个见证。”
园子阔大,他的声音钻进了每个人耳朵里,透过开的密密麻麻的花影,她们隐隐约约能看到晋王就倚靠在月门上,近在咫尺。
大家大气不敢出,也不敢贸然去擦汗。
自然也没人开口。
虎落平阳也是虎,天潢贵胄,岂是她们可以抗衡的。
“嗯?”晋王的声音再次清晰地传了过来。
严夫人连忙道:“回王爷的话,是小女和宋家小娘子起了误会,并无纷争,劳烦王爷挂心。”
晋王没有顺着台阶往下走的意思,反而道:“我想知道是什么误会。”
严夫人正要措辞将此事揭过,一位身穿青衣的内侍已经从花墙一侧走了过来,站在众人十步开外。
见了这位内侍,严夫人面上惊愕之情一闪而过,垂下头,浅福了一礼。
内侍先看向微垂着头的宋绘月,随后扫向齐虞,对齐虞道:“烦请齐家小娘子告知一二。”
齐虞顿时两眼一亮,随后小心翼翼看向自己的母亲。
齐夫人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齐虞这才竹筒倒豆子似的将来龙去脉都说了。
一时间园子里更静了,静的人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过去多风雨,往事不堪提。
宋绘月如此,晋王又何尝不是如此。
晋王沉默片刻,问道:“严相公看呢?”
严实的声音紧跟着从花墙后传出来:“是下官教导无方,拙女口无遮拦,王爷恕罪。”
岳怀玉上前一步,对晋王的方向福了一礼:“王爷,严妹妹年幼,言语上多有冲撞宋娘子,还请王爷和严大人不要太过苛责。”
晋王没有言语,反而传来了脚步声,顺着这声音往前看,蔷薇花稀疏处晋王的身形一闪而过。
高挑身材,细腰长腿,将紫袍穿的贵气挺拔,怒放的红花遥遥伸出去,拂过他似醉非醉的桃花眼,花和阳光越是灿烂,越能显出他的英俊和沉郁。
姑娘们看的入迷,夫人们也从心底里承认晋王简直好的举世无双。
内侍却没跟着走,反而上前走到陈氏身边,对着宋绘月的方向略微躬身:“大娘子不快,不必强留,小人送太太和大娘子家去。”
陈氏连忙道:“怎么好麻烦中贵人。”
内侍躬着身子不动,陈氏这才向严夫人辞行,领着宋绘月出去。
严夫人的脸火辣辣的疼。
齐夫人靠近严夫人,小声道:“这位中贵人您认识?”
严夫人一面让其他人去玩,一面低声道:“是太后身边的都知黄庭,宫人之首。”
太后薨时,晋王才八岁。
当时太后自知天命将至,力排众议,让年仅八岁的晋王封王出阁,出就外第,开府置属,出班外延。
若非太后高瞻远瞩,十年前晋王若是还在宫廷之内,恐怕性命早已不保。
太后去后,严夫人就没见过黄庭,
齐夫人笑道:“我们只知道和一般内侍不同,没想到会是太后身边的人。”
晋王身边贵人倒是多。
在和严实斡旋的晋王也未多停留,顶着烈日回到府上。
他沐浴更衣,挥退下人,走入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