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渡我(36)
虽然护工已经联系好了,但以她对Alin的了解,Alin一定会在医院陪冯丽书几天。
纵然冯丽书从前对她多么不好,偏心黎耀,但Alin心里始终还是拿她当妈妈。
虞乔出着神,旁边靠在她肩膀上的容夏睡得很熟,打着小小的呼噜。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周宴深从里面走出来。虞乔推推容夏,起身想迎上去,忽然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从她旁边跑过来,Alin的身影像风一样赶到手术室门前:“医生,我妈妈怎么样了?”
周宴深还穿着浅蓝色的手术服,手上是手术手套,只余一双冷静的眼眸在外,眼下有浅浅的疲倦之色。
“您是?”
“我是黎桐。”Alin焦急,“我是冯丽书的女儿。”
“冯女士手术成功。”周宴深嗓音微哑,撂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进了旁边的房间洗手消毒。
护士也从旁边走过去,撕下一张单子递给Alin:“冯丽书被推去ICU检测术后生命体征了,家属去把费用交一下。”
Alin接过来,随即身体微晃,手撑着旁边的墙壁。
“Alin姐!”容夏见状连忙去扶住她,“您没事吧。”
“我没事,”Alin勉强一笑,“就是有点晕。”
“夏夏,去给她买点吃的。”虞乔皱眉,“你又不吃饭。”
Alin笑了笑,嘴唇有些发白:“我只是有点儿晕机。”
ICU在九楼,虞乔和Alin隔着透明玻璃看了一眼身上插着众多管子的冯丽书。
“多谢。”Alin收回目光,语气真诚。
医院冷气有点儿凉,虞乔紧了紧衣服,笑:“又在客气了。”
“我是说真的。”Alin认真道,“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能相信的只有你了。”
虞乔微怔,Alin很少说这样的话。她轻拂Alin西装衬衫肩上的褶皱,笑了笑:“说什么呢。你先下去吃饭吧,夏夏应该回来了,阿姨这我看着。”
Alin摇摇头:“你回去吧,过段时间白色雪山就要开机了,这里有我就行。”
“还有一个月呢,我没事。”
Alin态度很坚决:“你回去好好休息,过两天有一个综艺可能需要你救场。”
“什么综艺?”
“《云游四海》。赵导之前挺照顾你的,他这期节目有一个嘉宾临时出事来不了,正在找人救场,今天上午我上飞机之前接到的他的电话,你考虑考虑。”
“三天之后,深城。”
“好。”虞乔答应下来。
“快回去吧。”Alin催促她,“好好休息。”
虞乔只能同意,回病房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进洗手间的时候无意从镜子里瞥到自己的脸色。
在医院连熬两天夜没睡好也没见太阳,她肤色比死了三天的还白,眼下黑眼圈也浓重得不得了。
……
难怪Alin让她回家休息。
皮肤过于白就是这点不好,一旦熬夜没休息好都会表现在脸上,看着像快要死了一样。
不过她确实有点儿累,也有点儿困。
虞乔戴上黑色的口罩,帽子压低,走进电梯里,数字一格一格跳动,她看那红色的鲜艳字体看得头疼。
几秒后,她做出决定,给阿诚发信息,让他来把车开走,她选择打车回家。
电梯停在一楼,虞乔踏出去。
走出医院,才发现已经是深夜,待在医院几天,时间观念逐渐错失。
夜间车流稀疏,她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飞驰而过的车没有一辆停留。
神经一旦松泛下来,很难再提起,虞乔懒懒地靠着医院门口一颗高大的西府海棠,打开手机出行软件想看看能不能叫一辆车。
五月初夏里,花开得正盛,西府海棠峭立的树态之上洋洋洒洒开满了粉色花朵,顺着树枝垂落,夜间明霞一般。
周宴深坐在车里,远远看见一簇一簇淡粉的花垂在她身边,如绕身云锦,又像美人鬓边簪。
车在安静的街道上慢慢开过去。
虞乔的打车订单长久无人接单,她正思忖着要不要回去开车,忽然被车的双闪晃了眼睛。
下意识遮眼,适应灯光之后,眼前是熟悉的白色添越。
车窗缓缓降下来,虞乔抬手,轻轻拨走了挡在自己面前的垂花枝,随着她的动作,花瓣如细雪掉落。
周宴深声音夜间更显清淡,含着淡淡的疲倦:“上车。”
耳边掠过花瓣与风摩擦的细微之响。
这一幕太过动人,她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脏极快地跳了一下。
另一条路上有车挟着发动机的轰鸣呼啸而过,虞乔知道此处不能久停,也没矫情,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她边系安全带边道谢:“麻烦你了。”
“地址。”
“白景湾。”虞乔说完侧眸,夜色昏暗,她仍然能清晰地看到他眉间的倦意。
仔细想想,这几天他几乎是高强度地连轴转做手术,没有停下来过。但他素来情绪内敛,也叫外人看不出累。
她嘴唇动了动,原本想问问他为什么还留着那支钢笔。
又觉得不必问。
手术结束,她也就和他没了交集。
这大约就是最后一程了吧。
心里莫名变得沉甸甸,虞乔握着安全带的手慢慢下滑,垂睫,手指心烦地绕着包上面的链条。
周宴深看了她一眼,将车辆掉头。
路上空荡荡的,初夏微风阵阵,有种别样的安静。
他开着车,模样倦懒,虞乔也不好和他说话。
心情低落着,疲意便愈发涌上来,周宴深车开得极稳,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窗外吹来的风凉中带暖,舒适地拂过肌肤。
虞乔抱着怀里的包,眼皮渐渐变得沉重,车辆驶过一个又一个绿灯的路口,三种颜色的灯在视线中扭曲混杂,最后,她头慢慢歪着闭上了眼睛。
路遇红灯,周宴深慢慢停车,侧眸,一手按下按键,两侧车窗徐徐关闭。
她被风吹起的碎发也随之轻轻地落回脸上。
白景湾两侧种了许多梨树,清阴影斜,粉白的花瓣在夜间落了满地,景致动人。
车无声地停好,周宴深从储物格中取出薄毯,倾身,盖到她身上。
根根分明的睫毛,精巧秀致的鼻子,虞乔温热的呼吸挟着身上淡淡花香,车厢里无孔不入都是她身上的味道。
这是她身上固有的味道,不是香水味,也不是沐浴露或洗发水的味道。像花香,又像煦风吹散的月光。
这熟悉的香味曾流连在他的怀里,颈间,唇齿相依之时,同他抵死缠绵。
可如今咫尺的距离,实际却相去万里。
周宴深静静地凝视着她,视线停留在眉眼处,慢慢向下,看到淡白肌肤上颇为明显的黑眼圈。
她睡得不甚安稳,额头微微皱着,肩胛骨也是紧张的姿势,几缕发丝飘到鼻尖,虞乔发痒地蹙了蹙鼻子。
周宴深顿了顿,抬手把那缕发丝从她脸上捻到耳后,在她发间停驻片刻,轻轻用手背碰了碰柔润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