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渡我(49)
而梁淮看不到她的反应,越发变本加厉。
最过分的一次,是虞乔刚升高一的时候,她晚上放学回到家,发现大门紧闭。梁宏生夫妇出差,家里只有梁淮和佣人。
梁淮站在二楼的露台,从高处俯瞰她,指挥佣人将一盆凉水倒下去。
她下意识躲开,水只溅到她的腿脚。
梁淮沉下脸,对佣人说:“今晚不许开门。”
说完,他擦了擦手,高高在上轻蔑地瞥了她一眼,把毛巾直接砸了下来。
那是夏末初秋,白日烈日仍然高照,可到了夜里,还是会有几分风凉。
虞乔面无表情地用书包里的纸巾擦干净腿脚的水,转身就离开。
她无处可去,顶着夜色,只好再回学校。
保安问她干什么,她扯了个谎,说有东西落在班里了。
夜晚凉风习习,她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着,校服单薄根本无法抵御夜晚寒冷,只好蜷缩成一团。
虞乔也不知道自己在黑暗的,空无一人的教室坐了多久,只知道后来保安来巡视,手电筒一打,照到了她。
她本来以为自己要被赶出去,可保安听说她无处可去时,竟然没赶她走,还给她送了一些东西。
一张薄毯,一瓶温水,还有几袋零食。
她被保安带到了国际部的休息室里度过了一晚上。
虞乔第一次知道学校还有这样的地方,休息室里有简单的床和沙发,灯光明亮,平时是供国际部的学生使用的。
她战战兢兢,一再确认这样会不会连累保安,保安却说没事,让她放心。
那是她从十岁之后睡得最安稳的一夜,不用担心梁淮随时的踹门而入。
窗外是好听的蝉鸣,偶尔刮过阵阵风声,打落几片树叶,轻轻地掉在地上,也掉在她的梦里。
就连早晨醒来时,也是被温柔落在眼皮上的阳光叫醒。
又是一年盛夏了。
虞乔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梁淮。
她睁开眼睛,保姆车停下,容夏先下车,撑起伞遮挡炎热的日光。
研读会之后,便是白色雪山的开机仪式。
虞乔的眸色慢慢聚焦,脱掉外套,扶着车门下车。
今日阳光灿烂,夏日的征兆越发明显。
虞乔眯起眼,不远处的车上,梁淮缓步下车,即使是炎热的夏天,他的皮肤也仍然是病态的苍白。
隔着炙热的日光,她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眸色冷漠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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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机仪式上来了很多媒体,闻渡的这部电影由虞乔和邵书白扛戏,从官宣那一天起便引发万众期待。
仪式结束后是惯例的聚餐,主要是几位主演,相互熟悉认识一下,也方便之后的拍戏。
虞乔推开包厢的门,发现里面只剩梁淮旁边的位置,其他的位置都被坐满了。
邬令和梁淮隔了一个位置坐,兴致勃勃地冲她招手:“虞老师,我特意给你留了位置。”
盛情难却,虞乔无法,只好坐在邬令和梁淮的中间。
包厢里是转桌,她的面前是凉拌苦菊,绿油油的菜上浇了红色的辣椒汁和鸡胸肉丝,看起来清凉爽口。
虞乔还没动筷,梁淮伸手,把凉拌苦菊从她面前转走,椰丝糕停在她面前。梁含着笑给她夹了一块:“姐姐不爱吃苦的辣的,爱吃甜的。”
邬令一脸疑惑:“你为什么喊虞老师姐姐?”
梁淮笑容不变,眼神始终黏在虞乔身上:“戏中既然是姐弟,戏外也是。”
虞乔看着眼前的椰丝糕,直接抬手,让服务员重新给自己换了一份碗碟。
梁淮笑意瞬间微僵。
她直直看着他,不咸不淡道:“戏里戏外,还是分清的好。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姐姐。”
说完,她提起筷子,把苦菊转回来,夹起一根,慢条斯理地吃完。
饭吃到一半,梁淮的眼神让虞乔格外不舒服,她借口去卫生间,终于离开这让她窒息的环境。
卫生间内有漱口水,她仰头漱了口,打开水龙头掬一捧清水冲脸,擦干净之后淡漠地看着镜中女人。
微湿的发丝,巴掌大的小脸上呈现出过分漂亮的五官。
虞乔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漂亮,有时也真厌恶这种漂亮。
漂亮不是她的错,可总有些贪婪的苍蝇环绕在身周。
深深吸一口气,虞乔拎起包,踩着高跟鞋走出卫生间。
她给闻渡发了条信息,说自己不舒服想先走一步。信息刚发完,抬头在走廊看见了言佑。
言佑头靠着墙,姿态懒懒地,听见声音睁开眼,眸中划过一丝意外。
“你怎么在这?”虞乔脸色缓和,嗅到一丝酒气。
言佑站直了身体:“我来吃饭,你呢?”
“剧组开机宴。”虞乔从包里掏出一包纸扔给他,“你衣服上有污渍。”
言佑接到纸巾,低头看了看,无所谓地笑笑:“之瑶吐的。你们开机宴结束了吗?你现在要走?”
虞乔点点头。
言佑沉吟片刻,忽然说:“那你顺路帮我个忙可以吗?”
“什么?”
“之瑶喝醉了。”言佑一脸遗憾的表情,“我要在这里等客户,能麻烦你去送个解酒药给她吗,我怕她难受。”
虞乔闻言笑了,抱胸:“不是我说言佑,你这是照顾妹妹呢,还是怀着什么别的心思?”
言佑揉揉额头,不答:“她在餐厅门口的车里,车牌号我发你手机上。”
“行。”虞乔一口应下来,到餐厅前台那里要了一板解酒药和一瓶矿泉水,依着言佑发来的车牌号找人。
夜色朦胧,那辆车停在法国梧桐树下,翠绿的叶片影影绰绰筛着月光。
虞乔的手搭上车门的一瞬间,脑海中电光火石反应过来,言佑和客户吃饭,怎么会带上之瑶,还让她喝醉。
但已经晚了,她已经拉开车门,惊醒了在后座闭目养神的人。
周宴深穿着黑色的薄衬衫,领口两颗纽扣微松,锁骨浴在淡淡月光之下,他略显倦怠地睁开眼皮,捏捏眉心,看向吵醒自己的始作俑者。
……
半个月没见,虞乔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视线相撞,忽然轰隆一声惊雷,树叶被风卷得哗哗作响,夏日的雨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
点滴砸到车顶的树叶上,噼里啪啦,周宴深最先反应过来,倾身把车门推得更开:“进来。”
进退两难——也无路可退。虞乔弯腰钻进车里,男人身上挟着酒气,靠过来关门。
这样的姿势,他的胳膊在她身前,看着倒像是把她环在怀里一样。
虞乔秉着呼吸,背向后靠,真皮座椅冰凉,周宴深的呼吸却带着灼意轻扫在她耳边。
一抬头,蓦地撞进男人漆黑的眼眸,他关上门之后手并未撤开,反而撑在她的身侧。
如此一来,倒真的是把她圈在怀里了。
车内空调发出微微的声响,正对着虞乔有个出风口,簌簌吹着的冷风扫过她肌肤,隐隐战栗。
周宴深看着她,问:“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