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一千夜(25)
白绒立即起身,磕磕绊绊地挤入人群里去。
由于她比多数西方人矮,个子又小小的,穿着白毛衣在拥挤舞池中穿梭前行,就像误入丛林的可怜兔子,但此刻更像是在绕开台球桌上击散开去的球,左闪右避,脚下一不小心踩滑——
在她就要摔下去的时候,身旁,有人扶住了她。
她带着微醺酒意,仰靠在一个宽阔硬实的怀里,像溺入深沉浩瀚的海。耳畔漫来的声线有些熟悉,富有磁性,是沉稳且玩味带笑的:“慌什么呢?小音乐家。”
作者有话说:
似乎派对上每个人都各有目的——
奥托:想跟黎卉复合
黎卉:想来磕CP
白绒:想靠近纳瓦尔(的酒庄)
纳瓦尔:想靠近白绒
(本文设有防盗,如有兴趣即时追更,建议不要跳订太多……)
第16章 、聊天
灯光骤变。
光线转为柔和而梦幻的粉紫色暖光。派对上的歌曲切换为《Et Si Tu N'Existais Pas》了, 周围静下来,舞侣们放慢舞步双双拥抱, 女孩的双纣环在男孩的脖颈上, 轻摇慢晃。
从舞池里脱离出来的过程中,白绒听到一些法国男孩在跳慢舞时说情话,肉麻地称女伴为“玫瑰”、“葡萄酒”、“小甜心”什么的,听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现在, 她跟纳瓦尔单独待在吧台前。
她可不会像欧佩尔那样用“Coucou”这么可爱的词打招呼, 只对纳瓦尔正经道:“Bonsoir(晚上好)。”
纳瓦尔倚靠着吧台, 手持一杯鸡尾酒,视线轻轻掠过她, “白小姐,您的毛衣很漂亮别致。”
白绒低头看一眼。
今晚穿的是织满黑白音符图案ᴶˢᴳ*的粗线毛衣,寻常衣服,在派对上显得很普通。但她特别喜欢这一件。
她说:“是的, 谢谢。”
她想起了自己的目的, 便靠近些, 盯着纳瓦尔的酒杯小心翼翼问道:“没有味觉, 那么,您喝酒也完全喝不出酒味吗?”
以纳瓦尔的视角看, 这东方女孩在他面前只到胸膛高,因此不得不一直仰头看他。
于是, 他低下头来, 稍微俯身, 侧耳听她说话。
白绒总算感到轻松许多, 不必再用嗓子跟音响争比音量。
“其实, 并没有百分百失去味觉, 但味蕾的感觉几乎只剩5%,从酒里喝到的味道,跟白水差不多。”
以这样近的距离,白绒可清晰看见他的下颌线、喉结,并闻到他身上那极淡的带着阴郁森林气息的木质香。那附有令人心静的清凉感。
“那您的酒量一定很好?”
“这是什么逻辑?”他笑了一下,不知是不是白绒的错觉,这笑声似乎含着宠溺意味,“没有味觉,不代表喝多也不会醉。正因为没有味觉,有时不经意喝多也难察觉到。我通常不在谈事情的场合喝太多,比如,那次跟中国商人们一起用晚餐。”
啊,可他的酒量明明那么好!
“这是天生的吗?”
“不是。”
任何懂聊天的人都知道,在对方这样简洁地答复后,不该再盘问继续原因了。
于是白绒收敛神色,只显出略感同情的意思。
纳瓦尔看她这样严肃,笑了笑,“出于这个原因,我会更偏爱单宁很重、苦味充足的葡萄酒,这样更容易尝出点味道来。这似乎与白小姐喜爱的甜型酒不同?”
说话间,有认识纳瓦尔的人经过,停下来简单聊了几句,纳瓦尔顺便介绍了一下白绒。
他给人介绍她为“Artiste”,这寓意跟英文语境差不多。
但纳瓦尔不知道,这个词在中法两种语言里是两种意思。这满足了白绒的小小虚荣心,就像刚才,他喊她“小音乐家”呢。
而且,他称“Artiste”的时候,竟莫名有种唤“Ma chérie(我亲爱的)”的意思——好吧,白绒承认这个是自己想太多。那动听撩人的嗓音总有迷惑人心的作用,叫她没办法不浮想联翩。
麻烦的法国男人。
*
纳瓦尔跟那人聊天的两分钟时间里,微醺的白绒就在旁边望着他入神。
有财富,有外貌,有气质。
哼,那也不能说他是完美的。至少,他没有味觉。喝酒或喝咖啡这类事,除了利于社交,于他而言,也许只剩买醉、醒神的作用,十分无趣。
这样恶毒地一想,白绒感觉心里舒服多了。
一个人,他不能什么都拥有,否则,就是完美的王子。那是不可能的。
那人走后,纳瓦尔带白绒去到吧台拐角安静的一处坐了下来。这座位延伸到一扇门旁,角落无人,还有一株巨大的室内绿植伸展着粗枝绿叶,很好地掩出相对封闭的空间。
外面的彩灯透过绿叶碎闪在彼此身上,氛围略显诡秘沉寂。
在白绒找到合适的时机开启那个想聊的话题前,他竟先提起了:“白小姐,抱歉,虽然已被您拒绝过,我仍想再询问一次,您是否愿意在暑期来波尔多教欧佩尔小提琴?希望您再考虑看看。”
他放下酒杯,注视着她。
看,在这样的暧昧浪漫的情境下邀请一个女孩,白绒怎么能轻易说出拒绝的话呢?
何况这本就正中她心意。
呵,法国男人,没有人比他们更懂罗曼蒂克……
看纳瓦尔的眼神,白绒可太了解了,平时,她在公寓附近的一间甜品店买面包,那位店老板小哥也是每次都温柔地、放慢语速地喊她“Liliane”,并随手多送她一个牛角包或别的什么小甜点,跟她说话时,也总是专注深情地注视她……但谁知道呢,这小哥其实早都结婚了!
看吧,他们法国男人就是这样,习惯随时撩拨而已,天生的。
白绒心中暗暗嗤一声。
她端正坐姿,知道纳瓦尔这次是在真正地邀请,仍要装作考虑的样子,咳了一下,“这……”
“您在犹豫什么呢?”
“关于报酬……”
“放心,像白小姐这样的身份,我一定会开出够格的薪酬。同时,我还想以高薪雇您为香颂酒庄的短期葡萄酒顾问,在今年夏季参与酒庄新酒项目,这样,您的暑期并不会在波尔多过得单调……”
白绒:这么体贴吗?全中心意。
纳瓦尔看她这呆滞反应,以为她仍不满意,便靠着椅背,慢条斯理补充道:“您知道吗?十年前,电影《教父》上映时,我去看过。里面有一句经典台词,我至今记得很清楚——我将给出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白绒:“!”
她惊恐地看向纳瓦尔。
纳瓦尔微笑道:“别误会,我是遵纪守法的正经商人。白小姐,我只是想借这句台词向您表明诚意。夏季酒庄处于活动季,您参与进来可以尽情享受南法美妙的葡萄酒文化……”
白绒想:“诚意”我收到了。
白绒对他刚才的目光很熟悉。
她见过有类似目光的人,这类人,一旦专注做一件事,就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手段好比海上卷起一层又一层的浪,卷得又高又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