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一千夜(97)
白绒清醒了些, 往下一瞥,瞧到园子亭下坐着几人, 隐隐听说话声判断不出在聊些什么。
哼,她的父母为什么整天围着另一个男人转?
真不知道纳瓦尔是来玩几天还是来过生活的,竟然提早连筷子的用法都练熟了,还对本地许多事都有所了解。这两天, 他每天跟她父亲外出, 逛古董店、钓鱼、见朋友, 搞得好像比她父女关系还熟。
除夕前一天, 白妈妈在书法学校的课终于停了,繁忙的寒假暂时得以歇上几天。
上午, 白绒被叫去阁楼找小时候的一些东西,母亲说要拿去给纳瓦尔聊。
“妈妈, 别的就算了, 但相片真的不要拿出来了, 好吗?”
阴暗森冷的阁楼内, 开了窗, 冷风钻入, 灰尘随着人的走动漂浮起来,呛人口鼻。女孩掩嘴站在窗边,无奈道。
激动的中年女士根本不听她的,只管翻东西。
白绒帮忙开抽屉时,不小心碰倒一个忘上锁的箱子。
箱子落地,滚出约上百个信封,有的信纸直接滑出来,风一吹,哗啦啦四处飘飞,她埋头慌慌张张地去捡,可阁楼的窗帘被狂风吹得涨起,迷了她的眼,最后她不知怎么就被裹在了白纱中,被灰尘呛得咳嗽不停:
“妈,帮我——”
“……”
妈妈没去帮她,转而动作迅速地将信收起来,胡乱塞回箱子里,赶紧锁好,走掉了。
白绒从窗纱中解脱出来,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瞪一眼走远的背影。
手中还剩有最后一封信。
她留在原地,拆开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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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楼的时候,白绒见妈妈已经找出了相机,迈着轻快脚步走到亭子下去,边走边笑道:“安德烈,快来看,这里有绒绒小时候的影像。好可爱!呜!她站在这里,就像一颗刚萌芽的小种子,脸上还肉嘟嘟的,就去台上演奏了……啊,那么小一只猫猫,周围全是大人,哈哈,参赛者里只有她还穿着小孩款式的公主裙……”
纳瓦尔抬眸瞧来一眼,轻笑。
白绒:“……”
白妈妈瞥见女儿过来了,便嘱咐道:“记得我跟你约好的活动吧?今天不要午睡了,天气这么好,跟我出去玩。”
“D'accord.”
“在家不要说法语。”
“我讲给纳瓦尔听的。”
“我对他的中文水平很有信心,他完全可以听懂‘好的’。”
白妈妈数落了几句,就去里面客厅了。
纳瓦尔晃了晃手中照片。
女孩皱眉,伸手就要抢,却扑进了他怀里。
他嗅着满怀清香,问:“有什么活动?”
白绒趁势把照片夺回来,“不告诉你,各玩各的。我们女孩子的活动一般不邀请男性参与。”
·
高中暑假时,街上刚兴起烫头发,白妈妈就会带白绒去理发店一起烫发,做当下最时髦的发型,然后赶在白绒开学前带她去理发店变回原型——通常是直接剪掉。
但最近白绒总是在关注同学聚会的事,没心思为新年折腾新发型。
在理发店里陪着妈妈时,她负责帮忙注意发型进度,随时提醒理发师药水不要用多,千万别把头发变得太卷,那样会很奇怪。她们母女一直认为,对待理发师,就是要多劝一劝、夸一夸,对方才会听你的意见。
在洗发间里,白妈妈闭眼躺着,突如其来说一句:“你年纪还小,你们平时一定要记得戴套。”
“——!”
女孩登时涨红了脸。
旁边,洗头小妹也受了一惊,差点把热水喷到这位女士脸上去。
“妈,你在说些什么啊……”
母亲瞅她一眼,“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里又没男人。”
白绒僵硬地放下手,手指胡乱搅着,“你怎么就知道我们……”
“肯定做过啦!我要是年轻二十几岁,遇见那类英俊迷人又多金的男人,我简直恨不得立即扑上去把自己送给对方!再说,你那性格我还不明白嘛,虽然是扭扭捏捏,但根本不擅推拒……”
“……”
白绒渐渐平静。
好吧,早就习惯了。
这个妈妈平时在学校是端庄优雅的老师,私下可不是那样的。
比如,今天半夜,就挨到十二点过后才带女儿从迪厅聊笑着回家,一脸浓妆、一头夸张卷发,踩着高跟鞋步入大堂,突然被四处点亮的灯光刺到双眼——
她们是谈着话进门的:
“真的好帅啊!可惜我已经结婚了。绒绒,你为什么不给他留联系方式呢?人家都问你了,你当作备用考虑嘛……哦不,我的意思是,可以介绍给你的朋友啊!”
“卉卉吗?她不是单身了。”
“啊,那真遗憾……你好像也没必要留着备选,毕竟安德烈那种人已经够……”
说话间,母女脚步顿住。
大厅里,ᴶˢᴳ*两个衣着正装的男人,正坐在沙发那边安静地投来注视。
一个抽烟,一个品酒。
两人坐姿随意,各不说话,气场都有些微妙。
气氛陷入一种难言的尴尬中。
白妈妈咳了咳,慢步走过去,“十二点了,你们怎么还不休息?”
“白太太不是也没回来吗?”沙发上的中年男人抖抖烟灰,微笑,上下扫视,“看来是我们回来早了,去玉器店半天就回来。你们两位是去了那间新开的迪斯科舞厅?好玩吗?”
空气里醋意四溢。
白绒别开脸,看着墙壁。
白妈妈则波澜不惊,随手一撩头发,香水味扑鼻而来,“还行,帅哥太多了!看得我眼花缭乱。要不是绒绒非要拉我去玩,我可没那精力待到半夜。真烦,下次再也不去了。”
白绒:“?”
老婆都给了台阶,白父本就不敢多管的,这时只好转向女儿道:“真是的,都到凌晨了,女孩子怎么能在外面玩那么久嘛!绒绒,不是我非要管你,我是担心不安全……你在国外也这样吗?”
白绒埋怨地盯着妈妈。
片刻,她转过脸来,只好顺着这话嘟囔道:“能有多不安全?年轻人都有夜生活的,您要习惯社会发展啊,别像个古董。”
白父瞪着眼,转头:“陈姨!烦请你帮我把遗嘱拿过来一下,我需要修正一些内容。”
白绒笑着耸耸肩,慢条斯理道:“可是,您只有我一个女儿,还能怎么修改呢?”
“我——”
老父亲一口气堵在胸口,最后憋出一句:“我做慈善捐出去!”
“……”
白绒无话可说,目光移到旁边的年轻男人身上。
纳瓦尔一直静静注视她,幽深双眸敛着一点难测意味。
他放下红酒杯,牵她坐下来,朝她露出温柔笑容,眼神却有些危险,不急不缓地淡声问:“绒绒,哪个舞厅?明天我们一起去见识一下。”
“……”
·
第二天,骤然转阴,近几日的好天气消失不见,鹅毛大雪覆盖了市区所有的低矮建筑。
这两年,市里只偶尔冒出来一栋高楼,大多数地方还保留着古老建筑群。白绒喜欢这里与巴黎,都是很有人文底蕴的地方,留存许多老房旧屋,生活节奏慢,很宜居。她对黎卉老家可是毫不感兴趣,像香港鳞次栉比的那些高楼大厦,单是在报纸上看看图片就令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