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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打更的日子(337)

作者: 大世界 阅读记录

她一想起傍晚时候,自家老伴儿瞧着隔壁那牛娃的眼睛,心里就惊得厉害。

眼下他还能控制得住,明日呢,后日呢......他能保证自己回回都清醒着吗?

江香兰这般想着,也将话问了出来。

周达沉默。

他想起方才,就在刚刚,他是真的起了杀心,惧怕被人发现是真,但心里的那道暗喜也是真,好像他寻到了借口,可以放纵身体里缠绕在心口的缰绳和枷锁。

江香兰去推周达,“你走吧,别担心我了,我也没多少活头了,咱们还剩这处宅子,我瞧着那赁在咱们隔壁的张家人就很不错,尤其是葵娘。”

“我去和她们说说,立了字据,回头给我送终,我把这屋子送给他们,左右海子都不回来了,谁给办后事,我就把宅子给谁。”

她声音含糊又凄凉,最后道。

“老头子,你跌倒那天就该走了啊,念着我作甚,念着我作甚啊!”

“唉。”周达长叹。

“就是我想走,我也不知道怎么走了,那天我就想着不能死不能死,摔了一跤,躺在地上心里着急得很,就像是簇了一团火,然后就自己起来了。”

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是命大,第二日第三日便发觉自己的不妥了。

他吃不来食物,瞧着别人会盯着人家的脖子处瞧,那儿有噗噗噗又旺盛的血气,多瞧几眼,他的嘴里就会冒出尖牙。

更主要的是,他长出尸斑了。

周达叹了口气。

怕自己会臭,他还每天晚上往自己身上搓雪。

......

外头,顾昭听着这老太太和老爷子说话,面上恍然。

她想起那日买鱼时,阿庆嫂子说的话,原来,那跌了一跤的周伯不是没事,而是死得不放心也不甘心,死不瞑目,一口怨气哽在喉间,最后魂魄不离体,化作了僵。

想到这,顾昭有些惆怅。

她想了想,抬手敲了敲屋门。

虽然这周伯周婶的情谊让她心里难过心酸,不过周伯如此情况,确实不能留下来。

……太危险了,尸毒不比其他,要是一不留神,整个城都得乱了。

……

“叩叩叩,叩叩叩。”木门被敲响。

屋子里,还在伤神又难过的一人一僵陡然抬头,目光看向那被敲响的木门,一时间,江香兰又是意外又是揪心。

谁!

是谁这个时候来他们家了?

周达想起刚刚那攀在围墙上的小子,那时,他眼里一片红光,依稀瞧见,那小子手中拿了一张黄纸,莹莹似有光。

周达若有所思。

是符箓?

……道门中人?

罢罢,该来的总该要来,该走的总是要走,枉费他活了数十载,还是堪不破。

“你别担心。”周达安抚了江香兰一句,僵着身子到门口。

他拉开了屋门,一下子就有风炁涌入,顾昭伸手一拢,那蓬勃欲入的风炁瞬间化成一道风龙,倏忽的被一把拽住,方向一转,转而朝外头呼啸而去。

顾昭提着六面绢丝灯,笑了笑,“打扰了。”

周达和江香兰愣神,两人还在为刚刚那道风气化龙的转头而怔楞。

顾昭进屋,转身将门阖上,这才将目光看向屋里的两位老人。

这屋舍有些年头了,许是屋里一直有病人,屋里的空气并不是太好闻,除了药的苦涩酸味,还有一股腐败陈朽的味道。

那是上了年纪的人惯常带有的味道。

桌上搁了个藤壶,旁边一盏白瓷盏,里头斟了水,微微还有热气冒出。

这周伯,他当真在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在照顾周婶。

江香兰还有些结巴,“那风,风,风怎么自己跑出去了?”

顾昭回神,解释道。

“我听说您病着,今夜风大,还是不吹风来得妥帖一些。”

江香兰愣愣:“噢噢。”

周达灰白晶透的眼睛看着顾昭,这下,他确信自己方才眼睛满是红光时,确实是瞧到了这小郎手中的黄符。

他不禁有些庆幸自己没有乱来。

江香兰也反应了过来,有些忐忑的看着顾昭。

“道长,你是来抓老头子的吗?”

还不待顾昭说话,她自个儿又急急的摆手,“不是不是,老头子他没有害过人,他就是跌了一跤,也不知道怎地就成这样了。”

因为久病,她形容有些不雅,面色苍白,鼻翼间带着几分的青,一头银丝梳成辫子扎在后头,许是刚刚躺过,头发已经凌乱,眉心紧皱,手微微有些颤抖。

眼睛布满红丝又有些水肿,瞧过去可怜极了。

顾昭连忙道,“我知道,您不要着急。”

江香兰瞧了一眼旁边裹得严严实实的周达,又看了一眼顾昭,目露凄苦。

“道长,老头子都是因为不放心我,这才死了都不安生。”

周达这时说话了。

“都说了,这也是上天怜我,知道我不放心你,这才特意许我回来多照顾你的,哪里有什么死了都不安生的事儿?瞎说!”

“我心里欢喜着呢!”

他声音有些僵,却仍然努力捊直自己的舌头,让声音更正常一些。

“你就别哭了,一把年纪了,仔细让人看笑话了,等我心愿了了,自然也跟着你一起走了,忧心什么?日子不就是这样过一天是一天吗?”

周达不甘心。

他原先都打算得好好的,老婆子走后,办妥了后事,他给她做头七,二七......五七,稳稳妥妥的送到下头,紧着后,他也过完剩下的日子,慢慢的就寻了过去。

哪里想到,他那么一跌,反倒把自己给摔死在了老婆子前头了!

他,他真是不甘心啊!

……

江香兰不语。

烛光昏黄,此时烛芯过长,烛火“哔啵”了一声,烛光微微跳了跳,顾昭就着烛光,又看了一眼江香兰,这一看,却越看心里越是沉重。

无他,这周婶确实是如周伯说的那样,寿数不长了。

只见她两颧起乌云,山根低干枯,脸色的苍白更是像白骨一样的白,且有青气自发际延伸到印堂之间,微微笼成一团雾气盘横。

这是寿数将终,将死之相。

这样一来,顾昭再看旁边的周达,难免有些踌躇了。

......

顾昭往屋外走,周达跟着出去了。

沁凉的月色自半空倾泻而下,周达忍不住对着月亮微微张了张嘴。

一股月华被吸入,毛绒的围脖松了松,隐隐可见下头的尖牙愈发的尖利。

顾昭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月属阴,日属阳,像僵这类阴物最是趋阴避阳,尤其是月圆之夜,深山之中更是有僵尸拜月的场景。

随着月华的吸入,周达只感觉身体内外皆有一种喟叹之感,似乎还有布帛破裂的声音,他回过神,低头一看,愣神了。

只见地上有破碎的布帛,是他那一双绒皮的手套,就这么一会儿,他那指甲更加尖长了。

月夜下,这一双黑甲淡紫色尸斑的手,可怖又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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