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打更的日子(440)
说完,他也不再和裴明皓再多说,闷着头收拢了书笈。
桌凳脚一拆再一装,也进了书笈之中,成为书笈的一部分,待完事后,书笈再往背上一背,抬脚就跟上顾昭和卫平彦。
顾昭听到动静声,停步回过头,眼里浮上不解之色。
“裴书生?”
“走吧,我和你们一起。”裴一清折了根草根咬在嘴里,含糊道,“正好近来手头有些紧,采一些春笋,到时也算添一道野味。”
说罢,他摇头晃脑的念了首打油诗。
“无竹令人俗,无肉令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笋焖猪肉,美哉美哉,哈哈。”
卫平彦脚步顿了顿,“表弟,我想吃竹笋焖猪肉了。”
顾昭失笑,“成,咱们多摘一些,到时一部分给阿英嫂子腌渍小菜,一部分让姑妈做竹笋焖肉。”
说着说着,顾昭自己也馋上了。
准备回程时候就去割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再打上一些红糟腐乳,到时经过姑妈翻炒,定然又鲜又香!
顾昭三人往竹林方向走去。
……
青鱼街西南方向便有一处竹林,只见那处乱石丛生,碗口粗的竹子倾轧的生长在一起,细细密密,遮天蔽日,才走近便觉得一股幽凉之炁铺面而来。
带着竹子的香气,却又有腐败之味。
那是常年累月落下的叶子积出的肥土。
风来,细密的竹叶在半空中摇曳,沙沙作响,似一曲金戈铁马。
卫平彦和裴一清将书笈搁下,接过顾昭递来的小锄头和一根长棍。
裴一清头一次去竹林里挖竹笋,瞧到棍子还颇为不解。
“小锄头我知道,用来挖笋的,不过,这棍子拿了又是作甚?”
那厢,顾昭已经拿着棍子在地上敲了敲,随着动静声起,隐隐见到有些身影贴着草堆蜿蜒而走,那是长虫。
青绿色,三角头,带着獠牙。
裴一清寒毛都竖起来了:......
好吧,他知道这棍子用来干嘛了。
打草惊蛇嘛!
顾昭将手往旁边一探,再抓回来时,上头已经拎了个竹篮子。
她放眼往四处瞧了瞧,这一场春雨过后,竹鞭上的笋都冒出了头。
像那种才刚刚冒头,长出约莫寸长的笋,那样才鲜嫩,再大一些,就该老了。
卫平彦蹲地,开始挖笋。
顾昭见裴一清好半晌都没寻到,就指了几处位置予他。
“喏,你瞧这竹子长得青翠鲜嫩吧,这样的竹子下头就有竹鞭,顺着这竹子的长势寻到竹鞭,春笋就在下头。”
“哦哦,多谢顾小郎。”裴一清一下就听明白了。
他紧着又找出两处,兴致就更大了。
顾昭瞧了一眼竹林外头,裴明皓也跟来了,此时,他站在外头探看,颇为气恼模样。
“真不理你弟啊。”
“别管他,一会儿瞧着没劲儿了,自己就该回去了。”
裴一清蹲地,拿着小锄头小心的挖着冒头笋尖旁边的黑泥,前两日都下着雨,这泥地比较湿,倒是颇为容易挖掘。
很快,裴一清挖到了两根鲜嫩的春笋,喜得他脸颊都红润了三分,只想叉腰哈哈大笑几声。
卫平彦不解:“裴表弟怎么不进来?”
顾昭:“应该是怕鬼。”
这话一出,卫平彦和裴一清都瞧了过来。
顾昭想了想,便将去岁摇竹娘那事简单的说了说,最后道。
“俗话都说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裴表弟应该是遇到凤仙妹妹那事,心里怕竹子林了。”
卫平彦点头,被吓过以后,确实容易怕。
像他就怕竹筐子,还是吊在树上的竹筐子,平日里,灶房的木梁上挂篮子防鼠害,他都不敢抬头多瞧呢。
裴一清喃喃:“原来是这样。”
难怪那时从玉溪镇回来,迷迷糊糊的还烧了一场,敢情是被吓到了。
片刻后,裴一清抬头。
他瞧了一眼执着在外头守着的裴明皓,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其实,我和家里闹翻了,和弟弟倒是干系不大,他还小,懂什么!都是上一代的恩仇了,我就是气我爹绝情。”
顾昭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侧耳听了过去。
便是卫平彦也不例外,虽然他低着头在用小锄头挖土,但顾昭瞧到了,他耳朵竖得老高,那土是挖出来,随手又填了回去,明眼人一瞧便知他的心思不在上头。
裴一清垂眸,阴影落在面上有几分晦涩。
“我也是去年才知道,原来,我和明皓不是同一个阿娘。”
“啊,同父异母的兄弟吗?”顾昭和卫平彦手中动作一停,俱是吃惊。
……
原来,裴秀才讨过两房婆娘,前头的那个是裴一清的亲娘林氏,后头的才是裴明皓的娘亲,泰安村的陈氏。
林氏在嫁给裴秀才的时候才十五岁,刚刚及笄,裴秀才的年纪也不大,刚过十七岁生辰,尚在舞象之年。
两个人的年纪都不大,都有自己的小犟脾气,谁也不怎么让谁。
是以,这一对夫妻成了怨偶。
日子过得不是太和美,再加上裴秀才一直在外求学,如此又过了三年,林氏才有了孩子,那便是裴一清。
……
裴一清神情复杂,“可能是和阿爹感情不是太好,听说我才生下来没多久,她镇日郁郁寡欢,身子骨就败了下去,后来一场春疾,人便没了。”
“接着,阿爹便在旁人的介绍下,新娶了新妇,那便是明皓他阿娘。”
裴一清心里百感交集。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陈氏的亲生子,虽然陈氏待明皓更为亲近一些,不过,他也没有想太多,只以为那是弟弟更小一些。
毕竟他比明皓大了快八岁,是大哥了。
做大哥的人,怎么能小气呢?
只是有时,他瞧着陈氏和明皓亲亲昵昵,眼里还是会流露出羡慕之意,说句良心话,陈氏待他也很好,衣食住行,无一不操心,以前他不觉得,有了明皓后,他才知道,原来他们之间少的是那一份的亲呢。
陈氏,待他更多的是客气。
……
裴一清瞧着顾昭,“去岁,爹给明皓定了门亲事,明皓去了玉溪镇,偷偷瞧了瞧人家姑娘,回来便不肯成亲了。”
“他还病了一遭,不过,爹不肯退亲,说华家豪富,我们裴家乃是耕读之家,底子单薄着呢,到时华姑娘进门,对我们裴家也多有裨益。”
“两个人吵起来了,陈姨一时激愤,说了爹偏心于我,这般好人家,怎地不留给我这个大儿了?反倒给了明皓。”
“毕竟,按年纪来说,华家姑娘和我也是相配的。”
裴一清耸了耸肩,面上露出一个笑,眼里却没什么温度,沁凉沁凉的。
“他们在屋子里头闹得厉害,我才知道,原来自己不是陈姨的儿子。”
……
他想起一日,自己才刚刚哄着弟弟吃了药歇下,就听到正房屋里摔摔打打,似有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