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旷传奇之重整河山待后生(出书版)(58)+外传
丁桀犹豫:“都有哪些麻烦事?”
苏旷慢悠悠地看着他:“你不觉得你太瞧得起我了?”
丁桀严肃起来。他自幼长在丐帮,连打交道的女人都很少,更不用提孕妇了。他试图避开这个话题:“怀胎十月才生孩子,或许我们来得及下山。”
“这种事容不得或许我就是七个月生的,就为这个,我爹妈不要我。”苏旷没好气地反驳道,“依我说,咱们拐个弯到兰州,把她放下来。你要是不方便出面,我找个朋友帮忙照应,等昆仑山的事情了结了再说。丁桀,你这趟是去干什么的?动起手来谁照顾她?男子汉大丈夫,当断则断。”
丁桀回头看了一眼左风眠。她睡得很熟,像个孩子,但麦芒般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滴,嘴唇抿成了刚硬的一线她听见了,她有怨意。
丁桀也不知是要说服苏旷还是要说服自己:“真的……不能再同行一段?”
苏旷自知有些小小的残忍,但还是直言不讳:“带上她,我们至少要耽搁一个月的路程。丁桀,一个月足够发生太多的事情,一旦上路,就得全力以赴。闲着也是闲着,我给你讲段故事吧。那时候我才十四岁,在扬州城的‘都一泡’做了几个月小伙计。老板是个好人,我们都叫他泡叔,后来才知道,他是威震天下的岁寒三友的老大况年来……”
三十年前,魔教教主霍瀛洲率众北上,从南海一口气打到江南,一时间名震天下。他派出了教中左使柳衔杯,依照江湖规矩,约战昆仑高手汪振衣于扬州。而昆仑一边的接书人则是汪振衣的师弟袁不愠。
两人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扬州武林不敢怠慢,公推广陵公子况年来接待二人,把酒尽地主之谊。
袁柳二人很快议定三月后运河一战,然后各自传书回去再然后,他们和况年来结成了朋友。
也难怪,袁柳二人一个远在昆仑,一个远在南海,平日过得都颇为乏味,再加上又都是二十上下的年纪,正是贪玩爱热闹的时候,加上况年来这个“广陵公子”的名头,一半是打出来的,一半可是玩出来的,三人自然一拍即合,每日里走街串巷,玩得昏天黑地不亦乐乎。
然而三个月期满,一切布置停当,天下群豪齐聚扬州了,汪振衣和霍瀛洲却一个也没有来。
柳衔杯和袁不愠没什么经验,只能派手下回去探问究竟。但是连手下们也都是一去之后,再无回音。很多年后才知道,汪霍二人已经秘密比试过,并且惺惺相惜,成了朋友。而后魔教内讧,昆仑大雪封山,派去打探消息的手下都死在路上了。
正主儿已经不知所终,属下人又该是和是战?
就这么等到了又一个花黄蟹肥的秋天,况年来把地主之谊尽到天荒地老,中原武林最后却做出决定,要铲除“魔教余孽”。
此一时,彼一时。那个终日在茶园听书连一口扬州话都学了个七八分的柳衔杯和那个手提莲花白整天在烟雨楼前招摇的袁不愠已经成了好朋友,而昔日扬州武林的领袖人物也浑然忘记了“正邪不两立”这种天经地义的事他们已经是兄弟。
好在那个故事有个还不错的结局三兄弟退隐江湖,等苏旷见到他们的时候,几乎已经看不出他们昔日的悍气了……
“我认得岁寒三友,却不知道他们有这样的前情。”丁桀犹豫着想说些什么,“你和他们交情很好?”
“谈不上,毕竟十多年没见了。”苏旷想起了那个满脸佛相的泡叔,笑了,“我猜他们一定过得很快活,未必记得当初那个小苏了。”
丁桀欲言又止,只接过苏旷手里的鞭子:“你去歇歇吧。从这里到兰州,最近的路是横穿逆龙溪,这条道我还是认得的。”
丁桀难得自告奋勇一回,可是,逆龙溪不见了。
百里长溪真的消失了,星光下只有一道鸿沟,如天刀劈过。沟面宽约十丈,对岸比这一端高了丈许。黑黝黝的,看不清沟有多深,只是似乎有零星白雪。
丁桀和苏旷对望了一眼七十里外就是黄河,无风无浪的时候犹自咆哮,在这种天崩地裂之后……双龙山夹逆龙溪绵延百里,本来是绝佳的风水宝地,可是现在……二人又换了个眼色。
丁桀想也不想便道:“我过去看看。”
苏旷点头:“我送你一程。”
丁桀拈拈马鞭:“不必了。”
他双臂一振,也不见有什么动作,身形便凌空跃起,划起一道漂亮的直线,像只乘风的纸鸢。他人到最高处,手中鞭梢疾吐,向一块凸出的岩石卷去鞭梢一碰岩石,哗啦啦,大团沙土顿时瀑布般落下。原来那不是山壁之岩,只是黄河泛滥的洪水冲到沟边,恰巧顿住的石块而已。
丁桀猝不及防,力已用尽,直跌下去。
苏旷固然吃惊,但也并不担心,顺便对孙云平调侃道:“瞧见了?这个就叫托大。”
丁桀的声音带着回响:“苏旷,你下来。”
嗤,多大的事情,还要两个人?苏旷笑归笑,但知道丁桀一定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之物。他一边拣出两支蜡烛和一枚火折子,一边叮嘱了孙云平几句,然后小心翼翼地沿着山壁攀下。
这石壁是正儿八经的“壁立千仞”,既陡且滑,处处浮沙。寒冬腊月时节,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腥气。
苏旷眼力极好,没下多远已经可以看见谷底的景致那泛白的不是白雪,而是白骨半埋在已经干硬的泥沙里,依稀可以分辨出是牛羊六畜,豺狼鸟兽,还有人。可以推想,数月前黄河泛滥,怒涛至此而下,浑黄的水面上浮尸无数。到了秋冬,水干沙结,就成了这番景象。
沙面上一行足迹蹉跎,像是有人经过。那脚印踉踉跄跄,东歪西斜,分明不像练家子留下的,但着力均匀,足尖微微内扣,又显然是浸淫武道多年之人才有的习惯。
“要么就是重伤,”丁桀推断。苏旷接口:“要么就是失了双臂走。”
二人松手,轻飘飘地落地。此处天干地旱,只有些坑坑洼洼里还有积水淤泥,如果真有活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为生的。
不过百丈,足印消失在一块竖石前。
苏旷“咦”了一声:“是块封墓石?”接着细看那墓石,扑哧就是一乐只见墓石内侧工工整整地写着:并无机关,敬请安心。
他目光向上游移,七尺处,果然有个黑黝黝的洞口,四周泥石剥落。看来山崩地裂,亡灵也不得安息。这绝谷之底了无生机,忽然看见这么一位开门揖盗的有趣人物,立即多了些活气。
苏旷当先钻进墓穴:“这位前辈眼毒得很,这一带是二龙戏水的宝地,凿下这么一个岩穴不知要花多少力气,偏又不设机关,不知是什么道理。”
丁桀跟进来:“想不到苏大侠对盗墓也有研究。”
“你还记得造笼子关你的沈南枝吧?我曾在沽义山庄盘桓数日,向她讨教过机关之术。”苏旷微笑,“那丫头幼年时立誓要做天下第一的机关名家,五年里进出古墓无数,结果染了一身尸毒,好容易用药调理了,但身材就此走形不少。你将来若是看见墓穴里朱笔写了个‘拆’字,那就是沈南枝的大作了。她最恨墓道机关,每见必拆。”
此墓主人果然没有食言,石墓之中结结实实宽宽敞敞,绊脚石都没一个。
丁桀来了兴趣:“那位沈姑娘还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苏旷大笑:“这倒不是,她说过,活人爱打爱杀她管不了,魑魅魍魉也敢布置机关害人,她非插手不可。哈哈,丁桀你来看,这人真有意思。”
墓穴里黯淡无光,正当中安放着一具石棺。苏旷念道:“天教人老,誓不为贼。候君久矣,墙上有灯。”
“灯”字写得很大,还顺便画了个长箭头只是这墓已古旧,清油长明灯早就干了。然则此君细心周到,好似迎接多年的老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