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叹(12)
右手皱了皱眉头,不知这个家伙拼死跳上来干什么——以他的伤,只要第二次落下树,几乎就没有命在。
京冥的眼睛开始发光,他忽然笑了笑:“我一个人,除掉了右手和那无根手指头,就算是死了……也英雄的很吧?”
右手忽然明白了——那根他死命抓住的树枝,必定是最后一道玉石俱焚的机关。只是他也不敢上前一步,京冥的全部生命几乎都握在那根树枝上,无论如何,也要和他同归于尽。
铁肩帮……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人?
右手一向干燥稳定的双手,忽然冒出了冷汗。
“呵呵,上路吧。”京冥手上开始用力,这棵树下,埋着足以炸毁整个树林的火yao,虽然……他是一个极其厌恶同归于尽的人。
“住手!”右手忽然看着他,很轻松地喊了一声。适才的紧张似乎一扫而空。
京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浑身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数十丈外的地方,居然是霍澜沧!
“对不起”,右手慢慢走了过来:“阵法我也会一点,我只是用了一点小小的引导,让她找回来了而已。你要是真的那么想同归于尽,就动手吧……反正你不动手,我也一样要杀了她。”
一个迟疑,右手已经闪电般抓住了京冥的右肩,猛一用力,右臂已经脱臼。
右手抓着京冥的身体,猛然一挥,向着霍澜沧扔了过去!“成全你们……”他冷冷地说。
霍澜沧几乎已经筋疲力尽,就在这时,京冥的身躯已经扔到,她毫不犹豫飞身冲上去就接——如此远的距离,如此大的力道,两人一起重重摔在地下,霍澜沧只觉得背心猛然和地面一撞,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阵法已经停止,食指也慢慢走了过来——他的体力也消耗到了七成以上,但是,地上的两个人却几乎不用再废什么力气。
“我的……腰带上……快……”京冥轻声说,霍澜沧一伸手,摸到了一个小瓶子。京冥还能动的左手接过瓶子,啪地一下再地上敲开,将剩下的药丸一股脑倒入口中。
“你还好么?”黑色的血块一口口的涌出,京冥皱着眉头问。
“还好,挨了他一剑。”霍澜沧低声回答:“不过他也挨了我一记……”
“还能动?”京冥一口又一口鲜血喷出,但是眼光又莫名兴奋了起来。
“能。”霍澜沧适才几乎是将两边的冲撞一起捱下,才算保全了京冥无恙。而她自己,却不下于硬生生受了一掌内伤。
京冥撑着地,慢慢站起,声音颤抖着,却极是威严地命令:“铁肩帮弟子听令!”
“在!”身后的百人一起答应。
这些年轻人几乎都是附近的农民,刚刚加入铁肩帮,还没有经过什么训练,京冥叹了口气,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命令:“跟我誓死保护帮主!”
“是!”这一夜的混战,几乎他们都没怎么动手,只有一个兄弟惨死,对每个人而言,都是考验、震撼和煎熬……
京冥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左手一探,接过一把钢刀,向着右手微微扬了起来。
“京冥!”霍澜沧猛地站起:“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你是帮主……”京冥不再看她,咬牙盯着右手:“来啊!”他狂吼。
右手没有动作,食指却忍无可忍地掠了过来,今夜,对他、对他们来说,都是绝对的耻辱。
“当……”双刀相交,京冥早就酸软无力的手臂根本挡不住,钢刀被打向半空,食指不再犹豫,又是一招跟进——
京冥的左臂,忽然从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向扭入他的刀阵,一掌,迎上他的胸膛。
那是极其轻柔的一掌,似乎是血一般的绽放……食指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怪异的掌法,就好像是绚烂的毒蛇盛开了一朵鲜花。
他大睁着眼睛,倒了下去。
他的那一刀,从京冥的左肩划向右腹,只差一点就是开膛破肚——即使是这样,京冥的胸肌也被重重划开,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你!”右手冷冷地说道:“你果然是明教密宗的传人。”
京冥看了霍澜沧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又似乎想要微笑,体内的药力已经用完,他知道……今天,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京冥!”霍澜沧想都不想,一掌抵在他背心,将内力度了过去。
“蠢货……你找死!”京冥用力挣扎着,试图阻止霍澜沧这种自寻死路的行为。
“少废话。”霍澜沧随意扣住他的肩头,不顾体内也已经气竭力尽,血气翻涌,把内力送了过去。
“死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霍澜沧笑了笑,身后,铁肩帮子弟竟然有几个已热泪盈眶。
刷拉拉,他们各执兵刃,挡在霍澜沧和京冥的身前,直挺着胸膛,面对右手。
“真是不知死活”,右手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知死活的,恐怕不是他们吧。”他的身后,居然又传出一个声音,每一个字都是平平吐出,根本就不是人声。
右手忽然回头——身后,一个穿着火红大氅的人迎风而立,怀里还揽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
即使是有伤在身,即使是分神……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有人到了身后还不知道。右手忽然一怔,那人脸上带着一副狰狞的面具,似乎,是祭坛上的巫师。右手脸色一变,忽然一踏枝头,极力掠出,身形顿时隐没在树影里。
“火鹰!”霍澜沧惊喜地大叫起来。
身后,另一个人似乎是用全部的生命狂吼,那惊喜而诧异的吼声完全盖过了霍澜沧:
“诺颜!”
第六章 素衣一叹风尘笑
火红的大氅,如同地狱里燃烧的火焰,在树林的一角展开,完全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甚至忘记了东方已经渐渐亮了起来。
几乎在火鹰出现的那一瞬,霍澜沧手下的京冥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无论多少内力送过去,他的身躯都是慢慢冰冷,慢慢僵硬,只是面容终于安详而宁静——这么重的伤,这么惨烈的战斗,霍澜沧本也知道……没有人可以活下去的。
她的手忽然开始发抖,这个青年……这个和她并肩作战十余年的青年,就这么活生生地在眼前变成一具陌生的躯体,早已经习惯的微笑和骄傲,似乎再也寻不到踪迹。霍澜沧忽然有点想哭,想叫——但是,身后的帮中弟子还在看着自己。
“京堂主他已经——”霍澜沧忽然猛地站了起来,却发现喉咙被极度地挤压着,声音也变得僵硬,抑止过深的哽咽变成刀子一样的疼痛,撕扯着咽喉。她猛地一阵眩晕,一个踉跄向下栽去,连想也没想,就一把拉住了身边的杜镕钧。
不能倒下去啊……霍澜沧对自己说,京冥如果已经不在,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就此倒下。
半跪在地上,霍澜沧用难以想象的镇定控制着自己的声带:“京堂主已经殉帮,大家清点人数,收拾机关,一起离开金陵。”
伤口还在火辣辣的痛着,浑身再也没有半点力气,但是……但是自己拉住的这个家伙,为什么居然不肯把自己扶起来?
霍澜沧第二次咬牙站起,看了看杜镕钧,不禁怔住了——她从来没有看过一个人居然可以如此痴醉,如此沉迷地望着某一个方向,某一个点——杜镕钧任由她扯着,一双眼睛和眼睛后的灵魂都在痴痴地盯着和火鹰一起的那个少女,似乎目光从此以后,就烙在她身上一般,至于自己的躯体,是死、是活、是刀砍火烧,他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
“诺颜……”杜镕钧似乎从胸腔里挤出了一声又一声的呼唤,等着那个少女的回音:“诺颜……”
“霍帮主”,终于,那个披着火红大氅的奇异男子叹了口气:“你何必如此?难道不知道哀极伤身?”
他依旧紧紧拥着那个少女,不见足尖用力,轻飘飘地就掠到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