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染正在对着勺子里的汤汁微微吹气的时候,祁昀开口,“你最近没有找房子了,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吗?”
宁染手中的汤匙缓缓没入碗里,她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祁昀。
面容清俊的青年,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但以一种凌厉的方法剖开他们的关系,“还是说,宁染,你觉得保持现状也可以呢?”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错误答案,但确实是宁染心中所想。
见到秦放之后,宁染忍不住又开始依赖祁昀,她回归到了两人以前的状态。
“这样不行,”祁昀摇头,像是讲述一道做错的习题,斟酌语句,“你应该更……坚定一些。”
如果不再喜欢就应该坦然地说出,如果想要拒绝就保持距离。
宁染低头,不知为何,她想起很久以前被人嘲讽过的言语。
已经记不得是谁说的了,亦或是像她这种包在壳子里的人原本就有着忘记尖利言辞的保护机制。
【你被那个人抛弃了吗?】
少年的声音冷冽刺骨,不含感情地挑明她的状况。
【你为什么会这样狼狈?你是依附他人才能存活的藤蔓吗?】
【那你也太可怜了吧。】
令人烦躁。
宁染觉得自己和过去相比已经有所进步,却依旧要被人这样戳穿。
宁染缓缓开口,“为什么总有人想要教会我一些事呢?你是出于什么身份来教导我呢?”
和联谊会那一晚激烈的冲突相比,今晚的平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争执。
祁昀摇头。
“我没有资格教育你,我对你说这些话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靠近你我就感受到疼痛。”
祁昀说。
“我明明还没有爱上你,可我却已经感受到疼痛。”
青年依旧语调平静,就好像在诉说另外一人的事件。
宁染保持沉默,直到祁昀再次开口。
祁昀说,“可你不会难过吧。”
“你只需要寻找下一个能够给你温暖的人。”
宁染安静地看着眼前的青年,他眼神清澈安宁,他态度淡漠疏远。
他在生气。
在宁染的印象中,祁昀确实是个固执的人,但他很少生气,更多的时候他都能够平复内心,然后弯了唇角与她贴近。
宁染感觉到好奇。
眼前的祁昀为什么生气,他在意什么,他想要证明什么呢?
他难道不知道说出的这些话很像告白吗?
宁染觉得此刻的祁昀确实缺乏经验,他单纯地将自己的感受和盘托出,觉得这样就能够把一切梳理清楚。
他不知道这样就把主动权完全交给了对方。
宁染说,“你说得对。”
作者有话说:
祁昀,一个习惯将一切掰扯清楚的说大实话的人。
无论是少年时期还是现在,他都因此吃了苦,但没长教训(×)
但感谢他的良言逆耳,宁染在不断远离他的同时,也逐渐成长起来。
可喜可贺。
第16章 跑跑
“你说得对。”
宁染说完这句话之后,感觉自己轻松了不少。
她捕捉到祁昀刺骨言语中的真正含义。
并不是“远离我”,而是“靠近我”。
虽然祁昀本人并没有发现这个事情,他还沉溺于他无法理清的情感,困惑只要靠近就无法抑制的疼痛。
祁昀将这份疼痛解释为爱意,可宁染却将它理解为“警报”。
人类在疾病发作的时候会感受到疼痛,是对肉眼看不到的损坏进行补救。
而现在,祁昀就需要“警报”告诉他眼前的人并不合适。
宁染是在睡梦中会突然惊醒的人,在慌乱中醒来,和白天笑嘻嘻又明朗的人仿佛不是同一个。
祁昀在深夜中握住她惊慌乱抓的手臂,抚摸她的发顶,细密地亲吻她的额角让她逐渐冷静平和。
宁染在安静中抬眼看天花板,她难以再次入眠,有时会因为胸口的发闷而提出质疑,“祁昀,我们真的合适在一起吗?”
祁昀往往并不着急回答,他会有一点伤心地亲吻宁染的眉眼,或者摩挲她吐出伤人言语的双唇,“你怎么会这样想?是我哪里没做好吗?”
那是对于宁染来说过于温柔的人,像是柔软的羔羊或者其他什么与美好挂钩的事物,祁昀伤心地低声询问的姿态会让宁染感受到自己的可恶。
同样的,宁染也没有办法告诉祁昀她不止一次尝试远离,并且在祁昀因为她的疏远而表现出伤心后寻找到新的游戏。
那是一种模糊的愉悦,确认了自己在别人人生中的重要性。因为她而受到伤害的羔羊一步一步靠近她,在和她拥抱时给予她温暖,无所知觉地舔舐伤口。
这才是祁昀应当警醒的疼痛。
宁染越是喜爱他,越是认知到应当分离。
此刻的宁染并不介意让祁昀更清醒一点,“既然你这么痛苦,那你为什么不离开呢?”
她知道祁昀准备说什么,帮助他将这个对话继续进行下去。
宁染看到青年停顿几秒,就好像他精密运转的大脑也有停止工作的时候,他手握得很紧青筋起伏,是紧绷的姿态。
宁染紧盯着他,直到他开口。
“我确实是来告诉你,我要搬离这里。以及我们已经分手这件事。”
祁昀是比宁染更有仪式感的人。
当初也是祁昀一遍遍问宁染,与她确认,“我们是在一起了吧?”
即使宁染这样总是逃避和推脱的人也忍不住认真回答他,“好呀。”
现在,宁染也依旧没有敷衍他。
她弯了眼睛,露出真挚的笑容,“好呀。”
*
宁染以为自己会因为祁昀的搬离而伤心,至少对她来说祁昀确实早已成为了生活中过于熟悉的一部分。
房屋中带有祁昀气息的物品被打包带走确实会显得有一点空荡,但宁染觉得还可以忍受。
而这件事真正的受益者——罗莹本人很是满意。
沸腾的火锅,摆放整齐的牛肉,虾滑,以及切得有点过厚的土豆片和洗干净的蔬菜。
没有比在寒秋时节在家里吃一顿温暖的火锅更舒服的事。
“我们开瓶酒吧,高中以后我还没在朋友家过夜过呢!”罗莹兴奋得像是个明天要去春游的小学生。
“呵,”宁染想起家里的好东西,柜子里留有两瓶酒,之前因为度数略高而被祁昀禁止打开,现在她从落灰的柜子里取出这瓶瓶子十分好看的酒,“挺贵的,喝不喝?”
罗莹吹了声口哨。
两人关系实在是要好,白天在一起上班,晚上相聚也有话说,从顶头上司王部是不是偷偷染发了,到董事长的口音太重每次开会都听不懂讲了什么,以及最近的小姑娘订的剧本越来越难写,工业糖精她们现在都不爱看了,就喜欢在正剧里扣细节糖。
两个产不出高级糖的姐妹抱头痛哭,有一种江郎才尽的悲伤。
话题最后还是会绕到祁昀身上。
两人终于分手,罗莹反倒收敛了以往对祁昀的指指点点,“分手是你提出来的还是他提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