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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星灯(3)+番外

作者:钟仅 阅读记录

顾嘉年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大厅的墙壁所吸引,瞳孔在触及到那场景的瞬间,像条件反射般放大。

好多,好多的书。

多到难以寻找合适的形容词。

——三面直通屋顶的墙壁上订满了厚重的实木书架,高得骇人,将整个大厅环抱,有种遮天蔽日的架势。书架上粗暴地堆放着杂乱的书,横竖交错,一层一层塞得拥堵满当,犹如鳞次栉比的蜂窝。

顾嘉年的目光粗粗扫过那些书脊,中文、英文,以及许多她不认识的文字,像是拉丁语系。

书架之下是一张巨大的同色书桌,一边堆着零散的书,另一边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其余的地方,全都堆满了被蓝黑色字迹覆盖的文稿。

实木椅子、黑色壁炉、塞满半空酒瓶的简易酒架。

以及烟灰缸里堆满的烟头。

各种杂乱的元素挤进双眼,顾嘉年屏住呼吸,心脏忽然异样地乱跳了数下。

她仿佛穿越进了一个废墟里的异世界,荒芜、拥挤,安静而无人打扰。

没有作业,没有考试,只有书。

无穷无尽的书。

直到有人出声拉她回到现实。

“我开个会,你先随便找个地方坐会儿,别出声打扰我。”

男人说着,把摁灭的烟头丢进烟灰缸,而后自顾自地坐到书桌后边,皱着眉扫落桌面上的废纸团,翻开笔记本电脑。

却没说让她在哪坐一会儿。

顾嘉年已经难以分心去支起防备。

她的视线牢牢地被那些书和书架吸引着。

她光着脚安静地走进去,犹豫了片刻后,在大厅的一角找了张单人沙发坐下。沙发是皮质的,很大,足以把她整个人毫无死角地包进去,极有安全感。

沙发前面的地板上,放了一张白色羊毛地毯,脚心踩上去,触感柔软得仿佛夏日的云层。

而她的身后,就是一整排的书架,触手可得。

顾嘉年闭上眼睛,试图从记忆里翻出点蛛丝马迹。

外婆说她小时候在张婶家住过,她却全然想不起来,甚至对“张婶”这个称呼也只有十分淡薄的记忆。

也难怪顾嘉年不记得,到了北霖之后,她的寒暑假全部被各色各样的补习班塞满,再没时间回云陌。

也没机会再来张婶家。

顾嘉年搜索不到任何有效的记忆,于是睁开眼睛,迫不及待地回头看沙发后的书架。是一整排的中外小说。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挖到了庞大金矿的矿工。

顾嘉年从小到大只有一个爱好,那就是看书。

而她又非常缺书。

念初中之后,爸妈对阅读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转弯,觉得看这些杂书会让她分心,便不再给她买书,亦不许她花时间去书店和图书馆。

带来云陌的这些还是高考之后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的,其中有几本翻了好几次。

可惜这金矿有主。

顾嘉年满怀希冀地抬头看向书桌后的人。

他散漫地坐在电脑前,手上百无聊赖地转着一支笔,偶尔对着屏幕点头低语,似乎完全遗忘了房子里还有她这个人。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热切,男人在会议的间隙里抬头,掀起眼皮向她看来。

顾嘉年怔愣了片刻,而后在他逐渐不耐的视线中局促地伸手,指了指身后的书架,又指了指她自己,用口型问他:“我可以看书吗?”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几不可见地点头,又低下头开会。

顾嘉年松了口气,如获大赦般回头挑书。

书架上的书有好几本都在她的书单上,难以抉择。

她就近挑了一本,摊开在膝头。

书的内页很新,没有摘记,但某些词句被人用墨蓝色笔迹浅浅滑过。

那些句子划得十分精准,逐词逐句地划进她心坎里。

顾嘉年忘乎所以地陷入故事里。

冷气覆盖了整个房子,中央空调嗡嗡作响,好闻的木调香薰气味充斥鼻尖。

时间无人察觉地流淌着。

脚步声响起的时候,顾嘉年仍然沉浸在书里,完全没意识到有人在靠近。

直到眼前的光线被遮挡,她才反应过来。大脑在虚幻与现实间切换,宕机了好几秒,口中轻轻“啊”了一声。

“看得还挺认真……”

男人随手将一个绿色丝绒盒子扔在她面前的矮几上,又问她:“点心呢?我饿了。”

他离她很近,近到顾嘉年能清楚地看到他挺直的鼻梁和眉毛上浓密的毛流,也能闻到他身上冷冽的烟味。

她愣了愣。

而后那对眉毛便皱了起来:“不是说,你外婆让你送点心来?”

“……哦。”

顾嘉年回过神,小心翼翼地把书本阂上,低头从包里拿出一盒梅花酥。

男人伸手接过,打开盖子,捻起一块酥饼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后略略掀眉:“味道不错。”

说着又吃了几块。

看来是真的饿了。

总算吃完点心,他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与打火机,而后似是有所察觉般看了一眼顾嘉年,停顿了几秒,又将它们收回去。

他转而看向她放在一旁的书:“在看巴尔扎克?”

顾嘉年点点头。

她看的是《古物陈列室》,巴尔扎克的中短篇小说选。

男人弯下腰来,拾起书。

他的身量极高,哪怕是弯着腰,对顾嘉年来说依旧很有压迫感。她不由自主往后靠了靠,后背贴到椅背,试图把自己从他的影子里剥离出来。

男人一边翻着书,一边随意地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盘腿坐下。

这下轮到顾嘉年居高临下了,她却恨不得缩进沙发里,再矮一截。

书页翻动的声音细微作响,白皙修长的手指与泛黄的纸质书页摩擦,擦出暖和的气息。

顾嘉年开始坐立不安。

时间像是一个怪兽,把人的勇气一点点吞食,越长大越胆小。

她在心里嘀咕着,明明她小时候是乡亲们口中的孩子王,据说能引领一帮孩子在村子里胡作非为,怎么现在变成了这么一个胆小鬼。

好在他重新开启了话题:“都看过些什么书啊?”

“我就是胡乱看,”聊到书,顾嘉年的神情自然了很多,略略思考后回答:“巴尔扎克《人间喜剧》系列读过《高老头》、《幻灭》和《幽谷百合》。莫泊桑和乔伊斯的短篇小说……还有胡塞尼、阿特伍德、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国内的比较喜欢钱钟书、苏童和余华。也想看点魔幻现实主义和意识流,但还读不太懂。”

男人低着头翻书,顾嘉年只能看到他浓密而凌乱的发顶。

他似乎有在认真听她的话,思索了一番后,点头道:“还不错。”

不知为何,顾嘉年像是通过认证般,莫名地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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