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14)
魏玘没忍住,笑了一声。
这小叛徒,就这样把辛朗给卖了。
他来了兴味,凝视她,追问道:“那你呢?你怎么看我?”
阿萝眨眼:“我吗?”
她开始思考,便收指,虚虚点着唇,认真想了一阵。
“我感觉,你总是在变样子,一会儿看上去很好接近,一会儿又把人推得远远的。你像狮,也像虎,有时候有像蛇,还像受伤的小犬。”
魏玘本不露声色,听她提及小犬,当即沉了脸。
他尚未发作,又听阿萝道:“但我更希望你像鸟——快乐的、自由的鸟,不用一直呆在笼子里,可以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见到所有你想见的人。”
阿萝转身,再度忙起来,只留给魏玘一道窈窕的紫影。
“辛朗告诉我了,你马上就要离开了。这很好,你本来也不该留在这里。”
言罢,她低头,将药草摘断,倒入药钵碾磨。
魏玘也不再开口。
竹屋内,徒留捣药笃笃,再无其余声息。
过了一阵儿,低低的响声传来——似是有人以手指叩动桌面,听着杂乱无章、分外烦闷。
片刻后,魏玘起身,走出竹屋。
阿萝转头,望着大开的屋门,迷茫地眨了眨眼。
怎么感觉……他好像生气了?
……
直到傍晚,魏玘才回屋,还带来了一卷织金锦。
彼时,阿萝正在制药,只叫他暂且将织金锦放在桌上。待到入夜,她终于结束,才洗净双手,坐到桌边,捧起锦缎查看。
织金锦果真名不虚传,经烛光一照,映出满室金光。
阿萝爱不释手,寻了剪子,照着心里打好的形儿,再度忙起裁剪来。
魏玘也坐于桌边,又在丢刀,并未注意阿萝。
他恢复了寻常的冷脸,黑眸如积深冰,仿佛先前的躁郁只是昙花一现的错觉。
冷锋凛冽,割破金光,刺得阿萝不好受。
她放下裁好的布,抬手半挡眼帘,道:“子玉,你晃着我了。”
魏玘停了动作。
阿萝不知他为何爱玩刀,奇道:“你今日怎的不看书,一直在玩这个?”
魏玘盯着刃沿:“为了等人。”
阿萝一怔:“还有人要来吗?”
不知为何,于她而言,有人造访本是值得高兴的事。但此刻,她莫名高兴不起来,甚至……为此而呼吸收滞、心跳加速。
魏玘并未答话。
晚风在吹——鼓动树林,沙沙环绕,撕碎婆娑的月影。
他掀起眼帘,低声道:“进去。”
进哪里去?
阿萝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偌大个竹衣柜。
魏玘的声音比夜色更沉:“快,进去。不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作者有话说:
阿萝:你马上就要离开了。这很好。
魏2:……(她就没有半点舍不得我??)
第10章 冷夜刀
阿萝无措,看向魏玘。
魏玘目不转睛,凝视那缕刀光,眉宇森然,更胜林寒涧肃——上一次,他神色如此,是钳住她脖颈、欲夺她性命之时。
显然,这是危险的讯号。
阿萝选择相信魏玘,依言钻入衣柜。阿莱也身躯一甩,躲到衣柜下方。
一人一蛇藏好后,魏玘掀掌,扇灭红烛。
周遭霎时漆黑一片。屋外浓云蔽月,不见半点清光。
魏玘很快适应了当下的环境。
他屏息,凝神,倾听,终于自风声之中,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足音。
有人在接近。
魏玘手里的刀越攥越紧。
他不动,佯装沉睡,直至剑锋即将悬上脖颈。
“锵!”利器相接。
阿萝藏身衣柜,被这击冷撞震得脊骨发麻。
拳脚相交之声接踵而至。
哪怕隔着竹门,她也能听见衣袂烈烈,似是屋内二人斗得难解难分。她不曾见过如此阵仗,脑海乱作一团,疑问纷繁如云。
那人是谁?他想做什么?为何与魏玘打斗?
她压住呼吸,绷紧身躯,借着竹门留下的一道缝隙,向外窥探。
“锵!”锐器碰撞。
恰有晚风吹散云层,令月光落入屋内,聚成一道冷河。而在冷河之上,阿萝看见,魏玘与一名黑衣人兵刃相逼,一侧是刀光,一侧是剑影。
黑衣人眉头紧皱,冷汗细密,几乎被短刀抵住鼻梁。
毫无疑问,魏玘占了上风。
但阿萝来不及宽心,又见黑衣人突然暴起,蹬向魏玘的左腿。
魏玘被踢中患处,身躯失力,伏入案上堆积的织金锦中。他眼疾手快,挑起一缎,藉由月光闪刺对方双目,趁人抬手挡眼,发起反击。
效果显著。他得以起身,再度与人缠斗。
可黑衣人就此得知魏玘左腿有伤,反复出招,猛攻他下盘。
魏玘逐渐不敌,步步后退,终被人压制于屏风前,与竹衣柜仅有三步之遥。
阿萝心脏狂跳,耳畔嗡鸣不止。
眼前,冰冷的剑锋逼上脖颈,随时可能割断魏玘的喉咙。
她必须做些什么。
阿萝强忍恐惧,逼迫自己冷静,寻找破局之法。
忽然,她触到异样,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袖里——是那包辣椒粉!与魏玘初遇的头一晚,她曾将其塞入袖内的暗袋。
在阿萝思索的须臾,柜外形势越加危急。
魏玘背靠屏风,颈边痛感灼灼,几能令他嗅到隐约的血味。
“咣!”柜门猛然打开。
黑衣人心间一慑,下意识看向衣柜,露出破绽——被魏玘恰如其分地抓住,他两臂上振,反守为攻,打落了横在颈前的利剑。
少女的急呼闯入战局:“子玉,躲开!”
魏玘迅速抽身。
辛辣之气扑鼻而来。
只听黑衣人怒骂一声,咳嗽不止。
魏玘抬袖掩鼻,看见屋内薄尘飞扬、红光淡淡。
黑衣人被辣椒粉迷住,泪涕四流,气息紊乱。眼看没了胜算,他折身奔逃,翻窗离开。
魏玘正要追,左膝却陡然一软,跪叩在地。
“子玉!”阿萝连忙去扶。
“你不要去了。”她道,“你跑不过他的。”
她目睹了二人打斗的全程,知道魏玘患处屡次受击、再难支撑行动。哪怕循着黑衣人的原路,也不可能追得上对方。
魏玘默不作声。
他放下短刀,由她搀扶,慢慢站起身来。
阿萝记着方才的情势,踮起足尖,凑往他喉头:“你受伤了吗?让我看……”
话语未尽,力道突兀袭来。
阿萝双颊一痛,不过瞬息,背脊撞上屏风。
魏玘站在她面前,捏紧她的脸,将她压在两臂之间,囚入逼仄的束缚中。
“小东西。”他咬牙切齿。
“那包辣椒粉,你本想用来对付我,是不是?”
阿萝闻言,身躯一颤。
他没说错。她确实是为防身,才特地找出这包辣椒粉、藏在袖里。只是后来,他没有再威胁她,她就将这件事忘在脑后。
她心虚,想低头,却被擒得无法动弹,只好别开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