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走，慈宁宫外便更安静了。

柳嬷嬷与宋奶嬷对视一眼，随后脚步轻巧，将莎音送进白天她休息过的侧殿内。

片刻不到，苏麻喇姑也跟着过来，认真瞧了眼床上的小格格，将几个人带到了殿外。

“三位想必早得了消息，玉福晋也已经教导过些规矩给你们了，但慈宁宫另有些规矩，等会儿柳嬷嬷会慢慢给你们说。”

宋奶嬷连同翠墨翠画两个丫头连忙称是，诚惶诚恐的点头。

苏麻姑姑接着道：“往后你们的月例跟着慈宁宫领，至于爵府那边还有没有其他的赏赐，那是你们的事儿，慈宁宫不会过问。”

这便是说，她们可以领双份的月例。

宋奶嬷面上还不显，翠墨翠画两个丫头年轻，已经高兴的眼睛都弯了。

“太皇太后恩旨，小格格按宫里的规矩走，会另外拨三十个奴才到偏殿去，但贴身照顾仍旧还是你们四个。”

宋奶嬷三个人的家室慈宁宫也早查过了。

翠墨翠画两个丫头是旗人包衣出身，父母兄弟皆在爵府，宋奶嬷家在云贵边陲是个孤孀，膝下三个孩子在诺敏军中，也有个牵挂，不怕她们起歪心思。

“柳嬷嬷我便不多说什么了，格格是太皇太后亲旨接到宫里教养的，你是宫里老人，也跟在我身边十几年了，做事儿心里有个分寸，将来莫要因蝇头小利便丢了多年来的脸面。”

柳嬷嬷福福身子，“姐姐放心。”

苏麻喇姑一番叮嘱后，看了眼五阿哥胤祺所住的偏殿，左思右想，仍是有些担忧。

“格格还小，虽说太皇太后体恤才送来那些个奴才，但奴才多了，还有怎么管教一说，柳嬷嬷，你还是多替格格盯着点下面，别闹出五阿哥当年那些事儿来。”

柳嬷嬷脸色一暗，凝神认真点头，“我明白。”

苏麻喇姑交代完离开，侧殿外再次恢复了宁静。

冬日的夜没有虫鸟声，月明皎皎，万籁俱寂。

紫荆城外，爵府的马车这时方才启动。

“莎音呢？”周氏看着玉福晋出宫，惊呼出声。

“你小声点！”

丈夫皱起眉将她拉进了马车，“太皇太后亲旨留在身边教养，往后再想见她，得先给宫里递牌子了。”

周氏眼睛瞪得老大，半天没说出话来。

马车辘辘，渐行渐远。

直到晨光拂晓，石青砖面上才再次响起簌簌声，宫里奴才们脚步匆匆而过。

莎音擦了把脸后，拖着两腮，面无表情看着眼前跪了满屋子的人。

第14章 演技

莎音所住的这间慈宁宫侧殿位于主殿的东南侧，屋内开阔，设施物件都很是齐备，一看便是早就备好的。

侧殿旁另有两间耳房，两个莎音没见过的宫女端着铜盆热水，来往穿梭，脚下步伐平稳安静。

柳嬷嬷同爵府跟来的三人心里都打着鼓点，忐忑不安，可脸上都尽量保持微笑，试图给莎音一个轻松的氛围。

“这些人都是以后来服侍格格的。”柳嬷嬷低头，柔声给莎音解释听。

“就是可以陪着格格玩耍的人，还有格格若是有什么需要做的，尽管吩咐给她们。”

莎音没有说话，依旧托着腮帮子，安静，沉默。

柳嬷嬷一面忐忑，一面又有些心疼。

还记得五阿哥胤祺刚来慈宁宫时，他当时方才一岁，但年纪小也能感觉的环境的变化，整整哭闹了大半天，哄着睡着了，也总半夜惊醒，月余后才渐渐适应。

莎音小格格如今已经记事儿了，跟家里人肯定有感情在，等反应过来，还不知道要如何伤心呢。

柳嬷嬷心里替莎音难过，声音也更加柔和，“格格，你若是有什么问……”

“嬷嬷。”莎音突然打断了柳嬷嬷。

她看着眼前这些人，打量了两圈，“音音一个也不认识。”

莎音开了口，众人才算安心一些。

柳嬷嬷心下松了口气，连忙道：“格格不必都认识，只挑几个看着顺眼地留下伺候，旁的另外让他们去做杂活儿。”

莎音若有所思。

好半天，声音浅浅开了口，“可是，音音屋子里住不下这么多人。”

从前在爵府，为了方便照顾她，奶嬷会在屋里角落的屏风后面搭个软榻休息，两个丫头轮流在屋外值班。

不光柳嬷嬷诧异，屋子里的下人也都愣了，小格格才来这里，自己怎么样还没弄清楚，居然先担心起下人怎么休息。

柳嬷嬷：“格格，贴身照顾您的会在耳房值班，另外做杂活儿的在宫里矮房窝铺休息，早上轮值过来，晚上再回去。”

“这屋里十五个是苏麻姑姑挑出来还算机灵的，另有十几个也算在咱们侧殿里，他们干的活儿不在人眼前，也不必进来叫您打眼。”

柳嬷嬷以为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好奇心重，于是除了这些，又另外跟莎音讲了许多宫里的生活环境与习惯。

莎音安安静静听着，偶尔随口问上两句。

她装作无意起了个口子，便是觉得不好直接开口问，好在柳嬷嬷是个聪明人。

中间有宫女送来早饭，莎音随手指了下面两个长相秀气的丫头去接进屋里。

看来看去，莎音共挑出来四个小丫头两个小太监留在侧殿外面伺候，其余剩下的，就让柳嬷嬷跟宋奶嬷一起商量着安排。

有了具体的安排，侧殿很快进入正轨，大家各司其职，等苏麻喇姑过来的时候，莎音已经吃过了早饭。

“太皇太后叫奴婢送份牛乳羹过来，看格格吃不吃得惯。”苏麻喇姑笑盈盈走进来冲莎音福福身子行礼。

“格格若是还有胃口可以尝尝味道，晌午再叫人热一热。”

莎音摆弄着宋奶嬷给她新换上的宫装，甜滋滋先喊了声姑姑好，随后凑近些，闻了闻味道便立刻尝了一口。

牛乳跟鸡蛋掺了蜜糖炖出来的一小碗，吃起来居然没有什么腥味。

莎音曾经试着跟玉福晋提及想喝牛乳，要来后，却因为腥味原因几次没有下肚，也不知道宫里用了什么法子。

“好吃。”莎音满意地放下勺子。

苏麻喇姑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后笑道：“早些年间奴婢在草原上便常伺候小主子用这个，但宫里吃得惯的不多，格格喜欢就好，太皇太后说若是喜欢日日叫人送一份来。”

日日叫人送啊。

那确实是长住了。

莎音应下后，柳嬷嬷正要提醒她要去给慈宁宫两位主子请安，苏麻喇姑便示意地摆摆手。

“太皇太后意思如今冬天冷，等暖和了再说请安的事儿，让格格多休息，白天去也是一样，再有昨儿太后吹了风，回去便有些不舒服，得休息几日，连五阿哥都不见。”

说话间，苏麻一直目光柔和看着眼前的小格格。

她还是会笑嘻嘻地甜甜喊‘姑姑好’，眼神灵动，却在流转间带着几分淡淡的疏离与陌生。

没有人跟她提，为什么一觉醒来，依旧在慈宁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