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从天降(23)
想来再过两年,那位已过花甲之年的太医院提点卸任归乡,空出来的职位便将由他顶上。
所以说人还是要多行善事,所谓好心有好报,总有它的道理。
可我此时总不能说,我当年是怕皇上跟那个表姨娘家的小女儿一样骤然病逝才送药材给他的吧,这种带有诅咒性的言辞若在皇宫大内里出现,诅咒的对象还是当今圣上,那可是诛九族的重罪,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说啊。
我只得另寻了个由头道,“那些药材皆是臣妾家中为给臣妾母亲治病而寻得,臣妾也不知管用不管用,又恰逢皇上那几日偶感不适,臣妾便想着送给皇上,让皇上试试…”
皇上轻笑道,“果然如此。”
我耷拉着脑袋,有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皇上依然平和地望着我道,“朕说了,过去之事,朕既往不咎,皇后不必忧思多虑。”
我蔫蔫道,“皇上宽怀大度,臣妾不胜感激。”
皇上神色凝了一凝,转过话题道,“皇后今日服药倒是爽快,是因为有朕在的缘故么?”
我心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但明面上,我还是稍稍敛容道,“有皇上亲自监督,那药再苦,臣妾也甘之如饴。何况那是安胎药,为了腹中之子,臣妾每日都会坚持服用的。”
皇上对我的认知与觉悟表示满意,又问我左臂上的伤伤势如何了,换药没有,还痛不痛。
我道,“皇上忘了,臣妾才说过的,臣妾幼时爱玩闹,诸如此类的皮外伤都是家常便饭了,这点伤痛于臣妾而言不算什么的。大概两三天换一次药就好,过不多久结了痂再待其脱落,就全然没事了。”
皇上没好气道,“凡事不可大意,难道皇后非得要等到事情发展到无法转圜的地步,才懂得收敛身心,韫椟藏珠的道理吗?”
我挺直腰板道,“可皇上不能保护好臣妾吗?”
皇上顿住了,我接着道,“皇上若是担心臣妾,大可以为臣妾肃清宫闱,不叫包藏祸心之人苟全于宫中,使臣妾能随心所至,随性而往,而非一再劝阻臣妾,限制臣妾的出行。何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有人存心要加害臣妾与臣妾腹中之子,便是臣妾整日里躲在永乐宫中,闭门不出、谢绝来访,臣妾也未必能免受其害,保证自己与腹中孩儿安全无虞。”
我这番话发自肺腑,说得理直气壮,皇上一时间无言可辩,俊颜上那双凤目好似失却神采。
皇上怔了半晌方道,“想来朕便是如皇后心中所想一般无能,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周,明知她活泼好动,不喜束缚,却还要克制她的心性。”
这下轮到我懵然无语了,我是这个意思么?我怎么敢这么想啊,再说皇上在我心里一直都能耐得很,再没有比皇上更有能耐的了,不声不响地当了皇帝,立后纳妃,掌握天下人的生死,并且说要给我一个孩子便给了。
这“无能”二字,压根儿与皇上沾不上边。
可我还没来得及解释,皇上便说要回恪勤殿去批折子,我向他提议用过午膳再去,可他推辞不肯,我就只好恭送他离开了。
想来皇上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所谓人心叵测,防不胜防,他又怎能世事洞穿,揭开每一个人的真面目呢?
我那些话,委实是过分地苛求了。
第16章 人命攸关
我独坐榻上默默反省自己,妍儿见我唉声叹气,不由问道,“娘娘……
我独坐榻上默默反省自己,妍儿见我唉声叹气,不由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我道,“皇上走了,没人陪本宫用午膳了。”
妍儿道,“那皇上为何着急走呢,马上就到用膳的时辰了呀。”
我道,“大概又是被本宫给气走的。”
妍儿,“……”
我随手拈起一块酸枣糕入口,却有些食不知味,妍儿见我神色恹恹,咕哝道,“皇上走了,娘娘的心情就不好了,娘娘原不该让皇上走的。”
我笑了笑,“那不如你替本宫去请皇上回来吧。”
妍儿脸色一白,“奴婢…”
我气定神闲地瞧着她,等她表露忠心,她踌躇半晌,道,“奴婢这就去。”一溜烟往外跑。我忙喊她回来,“慢着,妍儿。”
妍儿便又乖乖回来了,“娘娘。”
我笑道,“皇上刚走,哪会无缘无故回头,何况皇上说了要去批折子,本宫无缘无故请他回来做甚?本宫可不能耽误国事啊。”
妍儿道,“可娘娘就要自己一个人用午膳了。”
我道,“那又如何?本宫这两年多半是独自一人用膳,不也过得好好的。行了,说了半天本宫都饿了,扶本宫去用膳吧。”
妍儿应道,“是,娘娘。”便扶着我往前厅去了。
我一看饭桌上六道菜加一锅汤,皆是滋补但口味清淡类之食,我尝了几筷菜喝了半碗汤就饱了。回过来到寝殿歇息,我觉着还是去陪着歆儿好,可还没动身,一个毓秀宫的小丫头便着急忙慌跑来求见,我听外头闹腾便亲自走到门口,那丫头一见我出来便跌跌撞撞地闯过太监们的拦阻,跪到我跟前,哭哭啼啼道,“皇后娘娘,求您救奴婢一命。”
我从容淡然道,“出什么事了,你先说与本宫知道,本宫才好抉择救,或是不救。”
那丫头急得小脸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根根暴起,“元妃娘娘疑心采茶与钟粹宫的小太监齐杨私通,还有出卖主子的事,眼下正在毓秀宫里对采茶严刑拷问,皇后娘娘若不能为采茶做主,采茶只怕活不过今日。”
合着她是来求援的,我还以为她是被人追杀逃来我这寻求庇护的呢。
可此事出在毓秀宫,我与元妃一向面和心不和,况且她处置自己宫里的人,我怎么好插手?
那丫头见我犹豫,一个劲儿地磕头,“奴婢知道皇后娘娘一向慈心,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只是元妃娘娘动了大怒,若是再耽误片刻,只怕采茶就要性命不保。”
妍儿在旁呵斥道,“大胆,一再在皇后娘娘跟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若招来晦气,仔细你的脑袋!”
那丫头泪流满面,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但奴婢自小与采茶相识,之后又一同入宫互相扶持至今。文昔姑姑念着奴婢俩情谊甚笃,多让奴婢俩在一处当差。奴婢深知采茶为人,她性子温吞老实,绝无可能做出私通及背离主子的事来。奴婢实不忍见采茶无端送命,可元妃娘娘盛怒之下,奴婢就是磕破脑袋为采茶求情,元妃娘娘也听不进去。奴婢贱命,在宫中也没有别的依靠,唯有求皇后娘娘发发善心,别让采茶无辜枉死啊。”
妍儿气不打一处来,“让你注意言辞分寸,你倒说个没完了!”
我对妍儿摆摆手,“罢了,人命攸关,不必计较这些。”又对那丫头道,“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元妃总不至于无故动怒,总得有个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