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从天降(66)
傅贵人动了动唇,却是说不出话来。
我猜她此时心中定然十分震撼,和我初见画中美人时抱有同样的想法。
皇上稍带严厉地对我道,“还不把画像收好。”
我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声是,而后卷起画像,系上系带。
傅贵人这时才道,“皇上…不喜欢?”
我又笑了起来,“是啊,皇上心系国家社稷,视美人于无物。”
傅贵人又沉默了。
皇上对她道,“朕还有政务要处理,你先退下吧。”
看来皇上今晚要翻傅贵人的牌子了。
傅贵人弯膝一礼,“嫔妾告退。”
如此惯常的四个字,我却听出了紧张与失落的意味,而她望向皇上的眼神,竟兼具有期盼与矛盾,欣喜与悲哀。
傅贵人自我面前转身时,我仿佛瞧见她眸子里盈盈的光,她从殿中离去所行走的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长河之中,即使阻力再大,也身躯挺直,步履沉稳。
我才发觉,她竟是真正地爱慕皇上,对皇上动了真情。否则这样一个处境艰难却性子倔强,既明事理又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女子,怎会对皇上如此顺从,怎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又怎会在见到美人画卷时微微失控?
若说姜禾是孤清冷傲的寒梅,那她便是玉洁冰清的莲。
可她若希冀皇上同样以真心待她,不掺杂各方面的利益因素,不做权衡,那恐怕是痴心妄念了。可饶是如此,她也没有婉拒皇上。
诚然从形势上看,她不能这么做,可单从情感的角度出发,她也无法违抗自己的心。
我不禁失神地望向皇上,原来有这样多的女子为之倾心,是我一直忽略了,还是我不曾在意?
第44章 洛清雨
皇上忙于政务,我自然不能多做打搅,便也有意告退,可皇上却不允。
……
皇上忙于政务,我自然不能多做打搅,便也有意告退,可皇上却不允。
他道,“皇后特地来此,仅是为了一睹美人风采?”
那不然呢…
我讪讪道,“臣妾自是为皇上而来,只是皇上政务繁忙,臣妾…”
皇上打断我的话道,“便请皇后在旁稍坐坐吧,朕过会儿陪你用些点心。”
我又没说我饿了…
可君命难违,我只得顺服,应了声是后坐到一旁,闲极无聊又到彼端的书架前晃了晃,随手抽出一本《庄子》来品读。
要说古圣人的思想中,哪些我最能接受,那就非庄子的道学莫属。所谓浮生若梦,若梦非梦,浮生何如?如梦之梦。
人生不过幻梦一场,何不逍遥来去,乐得自在。
我正专心翻阅书籍,身前忽而落下一道影子,我感觉到他的靠近,正要转过身去,却被他搂在了怀里。
我轻声唤道,“皇上。”
他把头埋在我肩颈交界处,疲惫地回应道,“乐儿。”他摸了摸我的肚子,声音哑哑地问,“近来还好么?”
我道,“臣妾与腹中孩儿都安好。”
皇上道,“那便好。”
他贴着我的后背,像是快要睡着了,可站着怎能睡着,我知道他是太累了,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殿内静谧许久,他缓缓松开了我,握着我的双肩稍一施力,便使我转过半圈面对着他。
我手里的书都忘了合拢,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而他也不言语,片刻后吻住了我的唇,撬开我的唇瓣,深入其中。
我心里很是矫情地想,皇上这样不由分说的吻,既让人意外,又颇使我心动。我心跳得很快,脑子里迷糊一阵后又不由自主地想,皇上留下我不会就是为了做这事吧?
那他岂不是早早做好了打算,说不定在一见到我时,就对我有了想法。
那他怎的还有心思批阅奏章…难道他真能毫不费力地控制内心情感,连这等情动之事都能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地安排好,该到什么时候进行就什么时候进行,时候未到便隐忍不发。
那还真是令我望尘莫及…
我俩站的这个位置离他平日里暂歇的惯用长榻仅有数步之距,若是他引着我往那边去,我可要想办法把他推开了。
虽然这很难,可我不得不这样做。
然而我正这么盘算着,他在我唇齿间缠绕良久后竟自觉退了出来,我刚睁开眼,他却又再俯身亲了我一下,令我猝不及防,心内又是一空。
他两眼饱含眷恋之情,好似极其不舍,我的自制力险些化零,我竟想主动延续方才那深深一吻。
我唯恐沉沦在他勾人的眼神之中,忙忙地低下了头,在他看来却是一副娇羞状。
他把我抱在了怀里,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应更像是框在了怀里。
又过了一阵,我挣开了他的怀抱,后退半步行礼,“臣妾告退。”
打破局面这样需有一定狠心的事,还是由我来做吧,皇上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处理,何必让他迫于无奈地赶我走呢。
皇上沉沉地一点头,我掉头就溜,可刚迈出几步,我却停住了。
我鬼使神差地回头向他道,“不论皇上在与不在,臣妾都会顾好自己和龙胎,皇上不必忧心。”
皇上凝眸看了看我,复颔首。
我原本只是想让他别有后顾之忧,我绝不会再有什么闪失,再出什么差池,可他神色间的低迷让我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我再道了句“臣妾告退”便真的退下了,出西暖阁时歆儿唤了我声“娘娘”,我却充耳不闻,直至恪勤殿外十数米远,我蓦然驻足。
歆儿跌跌撞撞的灌了一肚子寒风,稳住身形后问我,“娘娘怎么了?”同时把斗篷给我披上。
我回头遥遥望向恪勤殿,长长地叹了口气,“也许本宫不该来此。”
歆儿难以体会我的心情,自也不知如何宽慰,只得呆呆地陪在我身旁。
我再度转向回永乐宫的方向,不多远的距离,今日更是格外的近,好似没走两步就到了。冷冽的风刺在我脸上,我却连痛觉都没心思去感受。两旁的黛墙青瓦,足下的灰砖,天上的密云皆成虚影,就好比一幅泼墨画,既写意,又故弄玄虚。
我虽身份尊贵,可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只显得无比渺小。我没有什么特别的优点,唯一可称道的便是知趣。若是谁不想见到我,那我便不会去找他,还会离他离得远远的。
不论对方是出于何种缘故不想见我,甚或是有何苦衷,我不想去挖空心思地琢磨,也不愿耗费心力去了解,说与不说,见与不见,不过是一种取舍。
若是对方舍了我,我便也舍了他。
之后听说傅贵人的父亲最终接受了任命,赶在月底前带着一家老小赴浔阳上任。
这本是光耀门楣之事,若非傅斌为人固执,生生耽搁半月,还惹得皇上不快,傅贵人在宫中的日子定能好过得更多一些。
岁末将至,合宫上下都添了一丝喜气,我本也打算裁选布匹,为我的孩儿制备新衣,可我也有自知之明,由我亲手缝制的衣物,只怕是上不了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