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25)
在戚猛黑红交错的脸色和众人交错的笑声中,云清澜终于缓慢地回过神来,周围的一切清晰可闻,这不是梦。
没了笛灵遮挡,眼前视线一下开阔起来,云清澜这时才发现,他们正身处于一个巨大的天坑中。
远远望去这天坑足有十丈之高,内里宽阔巨大,将龙虎军万余名将士囚禁其中,周围坑壁被坚冰包裹,看起来如冰霜镜面,难以攀越。
“这是怎么回事?”
云清澜哑着嗓子出了声,可戚猛和赵骞关却都没有应她,云清澜正心中纳闷,面前忽然被递上一个水囊。
秦朝楚举着水囊,动作似只是无意,见云清澜看他,随出声道,“昨夜云将军陷入昏迷,幸亏有位出色的将军稳住大局。”
秦朝楚话音刚落,戚猛和赵骞关的神情都变得奇怪起来,他们二人昨夜都陷入幻境,秦朝楚口中这位出色的将军显然不是他们。
“哼,自己都没几斤货还有功夫给别人讨功劳。”戚猛面色不虞,“也不过就是读过几两书,一些纸上谈兵的玩意就敢拿出来用,若真有几分本事,怎么会将我全军都困在此地!”
“全数被困和全军覆没,可是两件事。”被人讥讽,秦朝楚却置若罔闻似的,面不改色继续道,“若非如此,戚将军怕是至今还醉在温柔乡中。”
“你!”
秦朝楚话说的巧妙,不留把柄却又句句揭人短处,戚猛一噎,当即有些口不择言,“你这鸟质子,在这里花言巧语,我看是跟那个孬货串通上了!”
“昨夜的事,戚将军是忘了。”云清澜捏捏额角,言语间颇有些头疼。
秦朝楚是稷元的人,他要如何她自是无权干涉,可戚猛这性子却是一点就着,着实叫人担心。
昨夜自己与赵骞关刀兵相向,今日竟差点又被人挑拨,戚猛登时心中一凛,一边暗恼自己险些上当一边在心里大骂秦朝楚是阴险小人。
这鸟质子,今日笑话我,且叫他以后也过不去美人关!
二人一来一回,云清澜也听明白过来,清水过喉,她声色凝实几分:“张平良,昨夜怎么回事。”
张平良其实就坐在云清澜不远的地方,几人间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可眼见口舌渐起,他不愿再起争端,只得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此时被云清澜点到,张平良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到跟前来。
“将军。”张平良俯首抱拳,回忆起昨晚的情形。
夜里云清澜带着戚赵二人前去追击,忽得狂风大作,待张平良带五六营的将士赶到,云清澜等人都已陷入幻境中。只见这边几人拔刀厮斗,那边几人抱头哭嚎,场面一时间极为混乱。
正此时远处传来隆隆鼓擂,似是有千军万马逼迫而来,张平良当即命五六营的将士们收拾行装,带着陷入幻境的云清澜众人向西而去。可走到半路,他心里却又狐疑起来。
这鼓擂声自东南北三侧传来,虽阵势骇人但却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似乎是故意将他们往西面引。
张平良心觉有诈,又带着兵士们调转方向,同时放了数十匹骏马拖着一排断木向西狂奔。断木在林间乒乒乓乓动静极大,不一会果然看见西面深处林火骤起。
衡芜山如今还在冬月,遍地都是严寒积雪,如此还能燃起大火,必是有人故意为之。若是龙虎军向西行进,被困在这林火中怕是要全军覆没。
“只可惜我虽带着军中将士们避开大火,却还是掉入这天坑中。”张平良说到这里,低声叹了口气。
三方擂鼓属南面最盛,他索性带着龙虎军反向南行,可刚走出去没多远,忽然地动山摇,脚下土泥层层塌陷,竟生生塌出一个天坑来。
带着龙虎军死里逃生,张平良此番当算头功。
“你怎地想不出这等好办法!”戚猛听完扭头训骂牛长生。
牛长生原来是戚猛嫡系,如今虽为五营主将,但碰上戚猛却还是怕得很。只见他低着头,嘴里却小声嘟囔:“您还说我,您自己都还在找夫人呢。”
“你这臭小子,讨打不是!”这茬算是过不去了,戚猛两眼一瞪胡子一吹,心里只有后悔。
“昨夜可还有什么诡异之事?”按张平良所说,昨夜除了隆隆擂鼓声,龙虎军正面连一个人都没有碰到。
“诡异之事?”张平良一愣,随即摇摇头,“当时场面太混乱了,属下没有注意到这些。”
云清澜陷入沉思,昨夜山鬼虽是她亲眼所见,可若真有山鬼,为何云清澜他们陷入幻境而张平良等人却无事?
如此看来,只怕是有人装神弄鬼。
她环顾四望,只见这天坑巨大,沿壁光滑,显然是人工挖建而成,张平良逃过死劫却没躲过困局,细算下来龙虎军进山已有五日,这五日稷元都没有动静,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们。
只是这衡芜山地势奇险诡异,稷元又如何知道衡芜山内情的?
思索间天坑外忽然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一群衣着怪异的人自天坑上方探出头来。
说是怪异其实也不是,他们蓬头垢面满脸乌黑,似是刚从浓烟中滚过,衣衫褴褛如野人,身上还左一块右一块地打着补丁。可他们手中又拿着龙虎军一路奔逃路上掉下的些盔甲兵器,拿在手中套在身上,如此,便叫人觉得有些怪异了。
只有为首之人穿的还算体面。
那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出头,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不知从何处捡来的一把剑,他远远睨了云清澜众人一眼,遂开口道:
“西隐业火,北盘毒瘴,东伏猛禽,能掉到这里,说明你们还算聪明,并且运气也不错。”
“你们是什么人!”戚猛立时高喝道,“困在这里都是龙虎大军,若是武朝良民,就速速拉我们上去,若是稷元鸟人,要杀要剐来个痛快,休要在此跟爷爷们废话!”
“武朝大军?”为首人语气轻蔑,从口中吐出这几个字时似乎还低笑了一声,“将军在我们田地上掳掠时,是不是也打了龙虎大军的旗子?”
竟是衡芜山中的山民,戚猛心知理亏,脸上一阵青红交错,憋了半天,才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两眼一瞪:“那老子的兵,是你杀的!”
“才不过杀了几个人,就急了?”却听那为首之人冷不丁一笑,“那将军拿走我们的口粮时,可曾想过这山上的数万人该如何过冬?”
原是他们在山中造下的孽果,云清澜心中暗叹一声:“在下军中主将,本无意拿走山主食粮,出此下策实在走投无路,还请山主容军中上下一条出路,在下愿以其三倍之价赔罪。”
“不告而拿视为偷,更何况在这深山老林,银子也不过是石头。”为首人不为所动,话锋一转讥讽道,“昔日云家五子还在的时候,军中是何等治下严明,可惜瞎了眼的将军,再会治军打仗也没用,最后死无全尸,也不过是咎由自取。”
“放你娘的屁!”戚猛跟着云杉多年,云家五子更是与其同袍,他听此一言当即红了眼,“云小将军,我们跟这等孬人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