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55)
云清澜知他谨慎,便道:“算了,我自己去看,劳烦王伯牵玉狮子回马厩。”
云清澜说完这句话,又把缰绳冲王伯手里一塞,就兴冲冲地朝云青风住的南院跑去了。
她步履轻快,脚下生风,活像蹦跳的小兔,根本没注意王伯自其背后投来的,叹息的目光。
云清澜一路小跑到南院,沿路不见什么人,府上仆人婢子本就少,今日又开门迎客,想来都被差去前厅迎宾了。
云青风房门虚掩,其后悄然无声。
云清澜轻叩房门,不见其中动静,索性推门而入——日头正好,兄长总不可能还在睡懒觉。
“兄长!兄长!”
云清澜一边喊着一边跨入房门,却见云青风的房中空无一人。床上被褥收拾齐整,四下无尘,桌上茶水微温,墙上还挂着他们儿时用的木质小剑。
好像人就刚出去不久。
兄长已经能下地了!云清澜心中一喜。
北境那一刀落在云青风身上深可见骨,这让云清澜数日来一直担心兄长的身体状况,直到周倦说性命无碍才稍稍安心。如今竟已能下地走动,云清澜心中高兴,那此时兄长不在,想来是陪着祖父一道去前厅了。
思及此她索性也不再急着寻他,自己从北境回来一路风尘仆仆,还是先回房梳洗一番。
云清澜轻车熟路地走向自己住的西院,可刚一走近,就听见其中隐隐传来人声。
她心下诧异,也连带着莫名生出几缕不安,云清澜快步拐过弯,却见自己的院前各处竟都贴挂着红绸喜字。
云清澜迟疑着走进院中,远远便看见柳莺飞正坐在自己房中的闺床上。
此刻她的闺床亦是被彩带挂满,红绸罗帐的床柱上一边贴了一个硕大的喜字。,
云清澜走过来时,柳莺飞似乎正想着什么事情出神。
她低垂着头,连云清澜走到跟前都没有发现。
云清澜瞧着柳莺飞瘦削的肩头,一边心疼娘亲怎么又憔悴许多,一边轻轻唤了她一声。
“娘亲。”
柳莺飞手中抓了件玄青色的小衣,正伤心间隐隐听见有人唤她。她戚戚然地抬头去看,露出一双肿如核桃似的眼睛。
只见迎面站了个身着银铠,满脸血污,两眼却亮如星子的少年将军。
“风儿!”
看清来人后柳莺飞凄凄地叫了一声,那声音惶然如离群索雁,在萧瑟寒空阵阵悲鸣。她丢下小衣将云清澜一把揽进怀中,两行清泪就簌簌地落了下来。
可一句“风儿”,却叫云清澜如坠冰窟。
“娘亲,您在说什么。”
云清澜从柳莺飞怀中挣出来,嗓音却不自觉地有些抖。她已经回到家中,娘亲怎么还把她叫做兄长?
“风儿,”可柳莺飞却像着了魔一般,她摩挲着云清澜侧脸,朦胧泪眼在云清澜身上上下打量一圈,语中是挡不住的疼惜与怜爱,“三月不见,娘亲瞧着你黑了些,也瘦了许多。”
“娘亲,您看错了。”
云清澜原想笑着嗔怪一句,伴着他们长大的娘亲竟也有认错自己孩子的一天,可却笑不出来,她徒然地扯动嘴角嗫嚅片刻:“我不是兄长。”
娘亲又怎么会认错呢?儿时他们玩的那些游戏,娘亲一次都没认错过。
可柳莺飞却还是像没听到似的自顾自地说:“风儿这些时日在外征战,都不知自己错过了自家妹妹的大事吧。如今却也不巧,虽赶在了澜儿出嫁的这一天,却没能再送上澜儿一程。”
“澜儿啊,”提起云清澜,柳莺飞抓着战甲肩袖的手紧了紧,一双眼又红了几分,“澜儿她也是有福气的,这兴许,兴许也是一桩好姻缘。”
柳莺飞这般说着,却不知是在对云清澜说,还是在对她自己说。
云清澜此刻却如五雷轰顶般,她难以置信地停顿良久,才终于艰难开口:“娘亲,谁,您说谁出嫁?”
“哭什么哭!今日澜儿出嫁,青风归家,是双喜!”
正此时,一道威严的声音自院中骤然响起。
迎面走进一须发皆白的老者。
那老者燕颔虎须,气势逼人,一身宽大长袍盖住魁梧身躯,颇显出几分气吞山河的威武气势。
云清澜眸色一凝,眼前人正是她的祖父,武朝柱国大将军,云杉。
作者有话说:
这段写的很难受,emo
第41章 偷龙换凤
“云家百年护国功臣, 朕念其德,追侯远将军云一郎为异姓王,封云家女云清澜为长宁郡主, 嫁达腊藩王,结秦晋之好。”
香案上的圣旨在云清澜手里被捏得几乎变了形, 云杉不动声色地睨了云清澜一眼又道:“朝中大臣知你今日回朝, 眼下都在宴厅候着, 你且去速速梳洗一番, 随我往前厅去。”
可话音落下,云清澜却一动不动。
她想起那在中元街边遇上的喜轿。
云清澜恨恨地攥紧双拳。
她的兄长丰神俊逸,弱冠之年就已执掌三军, 没遇上一个琴瑟和鸣知心人不说, 竟还要替她嫁到达腊去?!
这是何等的折辱和践踏!
锵——
无涯剑冷锋出鞘,带起一片婢子惊呼, 那剑鞘相碰的金戈声在不大的闺房荡起一阵凛凛回响。
云清澜提着剑转身欲出,却被云杉喊住了。
寒光闪烁中云杉铜铃似的虎目微眯:“你去哪?”
那清冽女声不加掩饰, 带着汹涌怒火一字一顿地从云清澜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去达腊。”
“怎么,领了几天兵,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
云杉摆摆手,遣退一旁围着的仆子下人:“败军之将, 且还想杀到何处去?”
“如今南北之战皆败,你以为云家在圣上面前还能说得几分话?”
云杉上前几步, 在云清澜的无涯剑锋前站定, 尽管没有其他多余动作,可那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虎将气势却显露无疑。
云杉音色淡淡, 不怒自威:“速去梳洗, 随我迎宾。”
可云清澜依旧一动未动。
祖孙对峙, 云清澜盯着云杉,双目赤红浑身颤抖。
“风儿,去吧。”
对峙间柳莺飞忽然拽了拽她衣袍,那哭了一天的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出嫁的日子时辰是澜儿自己定的。”
云青风被周倦秘密送回云府时已奄奄一息,那时云杉在外与达腊对战,独有柳莺飞一人留在府中。她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声张,花了十分力气才堪堪替云青风捡回一条命。
可人却彻底废了。
那刀落在胸腹伤了肺腑,云青风虽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却再也提不起剑。
好在他生性爽朗乐观,捡回一条命后言语间也多是庆幸,并未让人觉出什么颓废失意之态,这才叫柳莺飞放了几分心。
养伤的日子出不了门,云青风索性就日日陪在柳莺飞身边。说什么以前跟着祖父四处征战没时间陪伴娘亲,今日也要享一享小云儿那承欢膝下的福气。
北境之战九死一生,云杉为了护住云青风,前往西南达腊时又只带了两营。南北之战武朝败局已定,这些云青风都看得清楚分明,许是从那时,他就已经打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