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8)
三营一退稷元军又是一愣,但片刻后就紧随其后地追了上去。
“诛杀戚猛者,赏银千两!”秦朝年对着兵士们大喊一声。
戚猛是武朝第一猛将,这些年不知斩下了多少稷元将领首级,是稷元最大的噩梦。
稷元军一直追到蘅芜山脚,眼前群山高低起伏,云雾缭绕,山顶是终年不化的寒冰冷雪,透出凛然肃杀之气。
唐乾引心中不安,冲秦朝年道:“殿下,蘅芜山脉是武朝地界,我军尚不熟悉山脉地形,贸然进入,恐生变故。”
却听秦朝年气急道:“蘅芜山绵延万里有进无出,这群不知死的莽夫敢往这里跑,多半早已自乱阵脚!此时不将其一举歼灭,更待何时!”
戚猛不愧是用兵的老将。
护卫秦朝年的多是重甲精兵,虽战力强横但灵敏不足,戚猛毫不恋战地带着三营扭头就跑,稷元拖着一身装甲哪里追得上。可气人的是,每当稷元落下一段距离不想再时,三营奔逃的速度就会突然慢下来,在前面说说笑笑扭腰作怪,甚至还会唱点不知从哪里听来的粗鄙难听的曲调,那样子不像是行军,倒像是来踏青的。等稷元靠的进了,就遥遥地冲稷元吹两声口哨,又撒丫子跑了。
如此戏弄几次,秦朝年直气地眼前发黑。
正此时探子来报:“殿下!将军!龙虎军的赵骞关带着二营轻骑往这边来了!”
唐乾引心中愈发不安:“殿下,眼下赵骞关绕后,我们须得尽快回围,戚猛举止反常,山中情况不定,末将恐其中有诈,倒不如先行退兵,他们既进了山,我们只要围堵山下各个出口,戚猛定当插翅难飞。”
可秦朝年此刻早已听不进去:“不过三千轻骑,我东南两面三万大军,难道还拿他不住?如今龙虎军就剩这两部残支,我们正好兵分两路,将其一举歼灭!”
这个蠢货太子,虽在朝中有几分势力,却对军事一窍不通!
唐乾引顿时头痛至极:原以为云青风之死是收服龙虎军最好的时机,可此刻原先四散的龙虎军却又有重聚之势,而稷元大军被戚猛和赵骞关这么一搅和,却彻底乱了。
戚猛先是佯攻,引得稷元倾巢而出,又紧接着将他们引进山中,这时候赵骞关带着轻骑从后面追来若是形成包夹,防备不及的稷元军很可能会被全军覆没。
看着时不时回头骚扰他们一下生怕他们跟不上的戚猛,和已经被戏弄得几乎失去理智的秦朝年,唐乾引只得叮嘱身边副将:“务必保护好殿下!”
唐乾引随着探子一路快马加鞭地赶回南面军驻地,此时赵骞关已经在东南两面转了一大圈重新绕回到龙虎军驻地前,马踏雪泥,身后是轰隆隆的两万追兵。
如此奔波一圈,必定人累马疲,唐乾引当即命令剩余守军随他上前围堵。
“弓箭手!”
排列整齐的盾甲后冒出密密麻麻的箭头,将赵骞关一行人逼得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奔逃一圈下来赵骞关也有点吃不消,就连胯/下战马都不停地喘着粗气。此刻他气息微乱,胸口起伏,明明是风雪交加,可脸上却还挂着汗珠。赵骞关年过三十,身高腿长,相貌硬挺,他不像戚猛那般狂放,不说话时倒更像是个会几分功夫的读书人。
此刻他策马站在龙虎军之前的驻地中,地上是横七竖八的将士,有些胸口还插着长刀。赵骞关看着地上大片被浸得鲜红的雪,眸色沉沉,不发一言。
“赵骞关!”
两军对阵,唐乾引遥遥冲赵骞关喊道:“你绕了这么一圈,把我稷元将士耍的团团转!虽然不知道你耍的什么心思,但现在,就是你的死期!”
唐乾引话音刚落,却突然听到一阵盔甲碰撞的闷响。他定睛一看,龙虎军驻地里那些在内斗中死去的兵士竟突然活了过来。
第6章 重骑破围
雪地中先是升起众多血迹斑斑的手臂,紧接着那些手臂在地上用力一撑,原本倒在地上的冰冷“死尸”就这么重新站了起来。
这些站起来的“死尸”动作缓慢,他们四肢僵直,脚踩在雪地中发出滋滋声响。他们扭过头神情狞恶地看向稷元,眼底是滔天恨意带起的一片猩红。
整个稷元都被这骇人一幕吓得一哆嗦。
“怎么回事!”
唐乾引也被惊地瞳孔一阵收缩,但他身经百战,也极快地反应过来,扭头冲身边副将怒喝道,“不是让你们把他们都验一遍吗!”
两军交战后有一个十分重要的环节,打扫战场。
胜方打扫战场,一方面是为了救治伤员、缴获战利品,另一方面则是要验尸,给地上躺着的敌军补刀,防止有些人没死透。毕竟若是辛辛苦苦砍杀的人没死透,被敌军夜里偷摸救了回去,可是吃了大亏。
先前龙虎军四散逃窜,稷元一面要围追残军,一面又要打扫战场。唯恐失去先机,唐乾引只得嘱咐将领带人先行验尸,缴获物资一事随后再做。可现在看来,他手底下的这些兵就是连验尸这一项,都没做完。
身边副将指着龙虎军地上一些纹丝不动的兵士尸体,抖着嗓子回道:“将···将军,属下一开始确实是带人在此地验尸,细细验了约莫三分之一的敌军,都是死人。”
副将抹了把汗:“可后来太子传令,令属下即刻去围追三营,太子军令如山,属下又想着验了许多也没有验出差错,所以、所以···”
这个蠢货太子!
唐乾引看着从地上爬起的龙虎军将士,和那些没来得及收取的马匹战甲,心中登时凉了半截。
赵骞关最擅骑射,手下也多是骑兵,方才围堵时唐乾引还纳闷为何只见轻骑不见重骑,如今看来,这些重骑兵因为负重行缓,都被留在了营地。
重骑兵人马均配盔甲,手持长矛铁盾,冲击、防御力都极高,唯一的缺点就是灵活性不佳。
北境严寒刺骨,这些重骑躺在雪地中足有一个时辰,早已被冻得浑身僵硬。
从冷硬的地上爬起,有的身上已经结了冰,他们僵直着手臂一言不发地拿起藏在雪中的战甲长矛,装备好自身后又开始极快地装备马匹,眼中透出的杀气恍若实质。
兵随将转,子从父心,赵骞关的兵,在军中也是最克己守礼,高风亮节的。可此刻一个个的两眼猩红,倒像是从戚猛手底下带出来的兵。
因为这里,有三分之一的同袍兄弟,为了掩护他们,被活生生的刺死了。
这是最屈辱的死法。
为兵为将,上阵杀敌,为国捐躯,理所应当。可如今却躺在这里,被人轻而易举的拿了性命。既没有保家卫国,也没有衣锦还乡。
他们就死在他们的手边,被刀枪开膛破肚,却硬是一声不吭。有的趁稷元不注意,翻身趴在另一个人的身上,长枪穿透自己的身体,却没能伤到身下人分毫。身上的血落在下面兄弟的脸上,他的兄弟咬紧牙关,浑身颤抖却不能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