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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御史(107)

作者: 扫红阶 阅读记录

“来见却愁?”太子温声笑道,“自她回宫便起早贪黑照料父皇,少得闲暇。你多来宫中走走,带她多歇一歇。”

薛岸含笑应声。

“张湍?”太子又转向张湍道,“听却愁说,这一路险象环生,多亏有你照顾。我代却愁谢一谢你。”

“太子言重,皆是微臣分内之事。”张湍眉头一跳,想起山中护卫劝他逃离之事,随即试探道:“天色已晚,太子是要出宫?”

太子回说:“明日中秋,玥儿带谌儿去接母后回宫。母后不愿声张,便来得迟些,后晌送来信说今晚会到,我去迎一迎。”

张湍敛眉垂首,与薛岸一同行礼,目送太子远去。

待人走远,薛岸方在他耳边低声道:“皇后自去云崖斋修行,至今未回过宫。今年皇上下旨中秋大庆,太子特意修书请皇后回宫团圆。”

张湍道了声谢,心中疑云渐起,腿脚跟随薛岸走着,思绪却已飞至九霄云外。待到殿门前,张湍直觉不对,抬头望一眼匾额,并非海晏河清殿,而是钦安殿。太子说她日日照料皇上,看来并未夸张。

“先前说了,奉皇命接你入宫。”薛岸笑道,“别多想,这个时辰,公主不在钦安殿。是皇上要见你。”

“是皇上?”

“是皇上。”薛岸重复一遍,“我只管将你带到,就不陪你进去回话了。走了。”薛岸转身摆了摆手,自行退去。

殿门启开,孙福禄小步赶上前来,迎张湍入殿面圣。

屋内弥漫着汤药苦味,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偶尔翻书的声音。皇帝刚吃过药,合眼半躺休息,身旁堆有几叠奏折。张湍隔着明黄帷幔行礼问安,迟迟没有回音。

又停些时候,皇帝睁开眼缓缓道:“假传圣旨,胆子不小。”

“微臣知罪。”

“过来看看这些。”皇帝推了推手边奏折,“老七他们送来的,隔三日一封,将原南、陵北的情形说得清清楚楚。胆子大是大了点儿,事办得还行。稳住两省算你有功。护送却愁回京,也算你的功劳。”

张湍缓向前去,接过奏折后只听皇帝说着,并未翻阅。

“但是这样的罪过,非是能功过相抵的。”皇帝瞥他一眼,“却愁饶你,朕不想叫她伤心,只能将你放了。也别想着有却愁保你,你就能仗着却愁偏袒为所欲为。否则,朕定杀你。”

“微臣不敢。”

“说吧,山火是谁放的?”

张湍身子微僵,垂眸回说:“微臣不知。”

? 第73章

“不知道就去查。”皇帝阴着脸,语调短促、声色低沉:“让解悬帮你。趁早把人揪出来,不管他几根骨头连了多少筋,统统翻出来。要切切实实的证据,不要那些模棱两可随意就能辩白过去的东西。”

“断狱辨罪实非微臣所长。三法司内,能查擅断者不在少数,皇上何必舍近求远选用微臣?”

皇帝转眼看他:“为什么叫你去原南,就为什么叫你查。这事儿瞒着却愁。等事情办好,你父母就不必再在小荷县藏着。届时给你指门婚事,去省里头,为国也好、为民也好,做什么都行。”

张湍微微抬眼,目光落在堆积的奏折上。他的父母受南陵王照料,藏身南陵省小荷县。他一向认为皇帝昏庸,可细细回想,他求师孟川大德之时曾有耳闻:新皇登基继位,改元兴平,最初几年也是政通人和之景。

“微臣领旨。”

孙福禄亲自送他往海晏河清殿。

熟悉的殿门前华灯高挂,照出一道斜长的影子。樊云生踩在门槛上左右顾盼,看到张湍回来,小步迎上前道:“老师,您真的回来了。”稚嫩嗓音带着微微哭腔,樊云生拽上他袖摆,踮起脚,借灯光仔细打量着他,最后抹抹眼角开怀笑道:“公主娘娘说您从牢里来,学生担心极了,只怕老师再受了伤。还好还好。”

几个瞧着脸生的宫人跟在樊云生身后,绿衣婢女向前一步,恭谨行礼道:“张大人,公主说先前大人所居清平院不大吉利,已命奴婢将琅嬛斋收整出来,用作大人日常起居之所。”

樊云生眨眨眼,小心翼翼地说:“次柳姐姐,我知道琅嬛斋在哪儿,我带老师过去。你们先回去吧。”

次柳微微笑答:“樊少师要与张大人叙话,奴婢会跟远些,也好及时侍候。”

张湍牵着樊云生跨过门槛,温声道:“那就有劳你带路了。”

次柳如约跟在身后,不远不近,樊云生悄悄回头看着,看了多次后才悄声告诉张湍:“琅嬛斋后墙离小重锦寺只隔一条小巷,老师千万要当心,别被那里的妖魔鬼怪缠上。”

“小重锦寺?”

“嘘,他们都不知道。”樊云生谨慎回头,看到次柳远远跟着,声音又压低许多:“海晏河清殿藏着一尊大金佛,学生前段时间去琅嬛斋找书,看到一个穿着百衲衣的和尚竟然能穿墙,就爬到卿云小榭上去看,可惜离得太远,我又爬得太慢,到台子上后蹲了很久,也没见着和尚出来。”

张湍莫名开口:“那和尚身形相貌如何?”

樊云生仔细回想一番后答说:“脸白,个子高高,是有些漂亮的。”

他默了默,低声说:“不奇怪。”檀苑檀郎尽皆容貌俊美,以她往日行径来看,将外形姣好的和尚道士招至宫中并不稀奇。倘若可心如意些,在宫中为其另起宫观庙宇亦无所不可。

“老师不好奇那些妖魔鬼怪吗?”

他心不在焉应了一声:“什么妖魔鬼怪?”

“遇到和尚那天晚上,学生悄悄翻墙去看。”樊云生说着握紧他的手掌,害怕中夹着一丝雀跃:“墙后边可奇怪了,明明也是宫殿,可那里的屋子都很小很小,屋顶瓦片和手指甲一样小。院子中央坐着一尊和老师差不多高的大金佛,金佛莲座下刻着‘重锦’,学生想走近些看,但突然听到有和尚念经,后来就做了个梦,梦里好多张牙舞爪的怪物。学生被吓醒后,发现是躺在自己床上。”

“许只是做了个梦中梦。”

“不是的。”樊云生又向后看一眼,然后悄悄换了只手握住他。

掌心忽被硬物硌到,他脚步微滞,随后继续向前。樊云生将他送到琅嬛斋后,指了指两角的高台小屋道:“那就是卿云小榭,站在上边其实看不太到小重锦寺。”

卿云小榭勾落月华,搭上飞檐。

他松开手,掌心硬物滑至指腹,被他轻巧捏住。较指节更短,方形,触感微糙,指腹仔细碾过,似乎有些浅浅刻痕,像是什么图案。

不等他认真分辨,琅嬛斋宫人已在院中列队,次柳带人上前。他不记得自己是否问过些什么,只听次柳同他说:“公主要为明日中秋准备,张大人今夜可自行歇下。自今日起,便由他们侍候大人。”

他神不守舍,次狐道出的那些名字过了耳便消散,半点没记下。

不久人群散开,樊云生被送回听桦阁,内侍则引他去往浴池。幽香雾气层层笼来,四周安稳静谧,引人不由遐想万千。合眼时一抹红纱闪过,他不敢停留,仓促梳洗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