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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御史(151)

作者: 扫红阶 阅读记录

这厢李摩兴致勃勃,滔滔不绝。

那厢张湍冷面肃容,眼神幽寒,问他:“你如何得知?”

“靖肃公主这些恶事恶行,天底下谁人不知?”

“道听途说,”张湍冷眼看去,“也敢狂言妄语。”

李摩顿生火气:“你这厮,好生不讲道理!”

张湍起身,取出铜钱,揽袖搁置在桌,随即漠然离去,再不看李摩一眼。李摩气恼非常,却又无处发泄,坐在桌前郁闷。

面摊老板不明详情,前来收钱收碗,笑呵呵道:“李老爷与刚刚那位大人聊得怎样?”

“大人?”

“李老爷没看出来?”面摊老板小声道,“那位官衔绝不会低,我见过他穿红色官服,和一个穿紫色官服的老者一同走在道上,他们两个常来光顾我这小本生意。不过近几个月,倒没见那老者再来,有几回是他端回去的。”

李摩大惊失色,年纪轻轻就穿红衣,又与朝中大员来往密切,身份必是不同寻常。他这番既得罪了人,又在其面前将张湍贬了一通,还将自己考卷所写露得干干净净,可该如何是好?

“你可知道他住在哪里?”

“这小的哪能知道。”

李摩犹豫再三,放下铜钱向着张湍离去方向急急追赶,但为时晚矣。

春日晴好,街巷人流如织,张湍在人群中穿梭,心思却已飞至云外。他憎恶李摩污言浊语、胡说八道,贬损赵令僖,却又心知肚明:赵令彻以檄文为题,确有深意。

李摩那些猜测,并非毫无根据信口雌黄,群臣虽都三缄其口,但各有猜度,其中不乏与李摩想法相近者。

而在今日朝会散后,解悬已将赵令律之死禀明,非自戕而亡,是有人蓄意加害。潜入皇陵谋杀废太子,正该彻查,皇上却无端无由将此事压下。

他也不由怀疑,赵令律之死是皇上安排,但解悬却守口如瓶,不肯将细节说与他听。

倘若猜疑为真,赵令彻与赵令律又有何异?他担上篡权谋逆的罪名,逼死老师,害她假死离去,竟只是为了将另一个凶杀手足的冷血无情之辈推上皇位?

恍惚间踩上个硬物,身形不稳趔趄向前,站定时回身扫向地面,是片碎瓦。他定了定神,转身回眼复向前行。霎时,他依稀望间街巷尽头闪过一抹白影,怀抱瑶琴,身形举止他甚为熟稔。

是她。

他急向前奔,抵达巷口时,左右皆已不见那抹白影。

周遭喧嚷繁华不绝于耳,他站在巷口,怅然久立。是他错认?可即便未曾看错,他等在这里,与守株待兔何异?愚笨至极。他低头苦笑,向着白影的来路前行。

刚行数步,他忽而忆起,这条街通着京城西门,出城门后向西北去,行六十里地,便至皇陵。脑海万千念头闪过,他急忙转道,套辆马车直奔解宅。

晌午解悬回到家中,见张湍已在厅堂等候,无奈暗骂两声。

“我不问你案件始末,只问一事。”张湍低语,“既非投缳,凶器为何?”

解悬犹豫许久,回答说:“弓弦。”

“是推论还是实物?”

“实物。”

“给我。”

“不在我这儿。”

张湍厉声:“给我!”

解悬意欲托词,却见他眉眼间凶色尽显,愕然失语。

他探出手掌,不容拒绝:“拿来。”

作者有话说:

写得有点慢,赶着在零点前写够字数申榜,所以这章字数很短,也没写到真正见面,十分抱歉。

张湍没有看错,在他眼前飘过去的就是阿僖。

以及小李属实是路走窄了。

——

李摩:张湍是什么臭鱼烂虾,文章写得不行。

张湍:哦。

李摩:皇帝这谜语人不行,瞒不过我。

张湍:哦。

李摩:赵令僖是什么%&%*&%

张湍:找死。

? 第94章

“这是物证。”解悬取来弓弦示于张湍:“看看就好,回头断案呈报都得用。”

张湍注视着解悬掌中弓弦,凄惘失神,悲喜齐生。

果真是她。

那弦,蜷曲盘绕,斑驳殷红。

若非深嵌血肉,经久浸透,血色怎会至今不褪。

他伸手探去,指尖触到弓弦瞬间,恍觉如长钉毒针蛰刺,细细密密的痛感盘织全身。又似身陷满布砂砾的泥潭,哪怕是轻微呼吸,都难逃砂石刮割。她是王朝的金枝玉叶,最轻的长弓尚且无力拉开,该是怎样的苦楚与悲恨,迫使她忍受弓弦入肉之痛,做此决断。

手指微屈,勾住弓弦。

解悬心有觉察,骤然合掌,将弓弦稳扣掌中。

他只捏住弓弦一角,便受限于阻拦,再难拉动。

室内霎时死寂。

九寒冰雪落满面,冷眉冷眼凝出剑锷刀锋,他抬眼扫去,目光如刀,薄唇微动,声色如刃:“松手。”

周身森然之意,直叫春冬颠倒。

解悬乍觉胆寒心惊,手掌不由松动。转瞬醒神,又加重力道,将弓弦回拉,声调高扬:“你这纯属撒泼耍赖,我拿给你瞧已是看着往日交情,想拿走?绝不可能。”

张湍分毫不让,肩背臂膀掌腕尽皆发力。右掌筋骨猛遭挤压,僵持之下,旧伤便显。刺痛自掌心始,贯穿心海,撕裂肺腑。他只微蹙了蹙眉,力道不减半分。

“无绾,”商云衣立在门侧旁观许久,暗自叹息后开口:“耍什么小孩脾气?快将东西交给张大人。”

“阿霓,你不知道,这东西不能给他——”解悬辩解,抬头望向商云衣,见她双眉轻蹙,两眼含悲,对着自己缓缓摇头。似有所感,隐约窥见端倪,于是缓缓卸下力道,任由张湍将弓弦取去。

张湍漠然夺过弓弦,小心翼翼整理盘叠,贴身收好。末了向商云衣一礼,拂袖离去。

商云衣望其背影,骤然扬声道:“张大人,玉宫编有新曲,改自《离支词》,妾身有幸曾听公主弹奏。终其一曲,未动文弦。”

张湍缓缓停下脚步。

“曲谱收在椅桐馆,”商云衣放低声音,“听闻大人擅琴,不妨取来一试。”

庭院厅堂,悄然静寂,久久无言。

轻风拂来,吹落春花,飘上肩头。

张湍低声回说:“多谢。”

衣袖带风疾步远去,肩头飞花旋旋入泥。

“是赵令僖。”解悬望向妻子,似问似述。他查看过赵令彻的伤势后,在望陵塔周遭搜出这根弓弦,笃定这就是杀人凶器。但未料想,行凶者竟会是她。

光晔楼焚于烈火,坍圮倾塌,焦灰沉入湖底。几经打捞搜寻,方在湖中捞出些许被烈火烧透的破碎遗骸,解悬亲自去鉴,确认是年轻女子的尸骸无错,而宫籍女子,除赵令僖外,无人失踪。

若她得生,湖中死者何人?

若她已死,张湍举止何故?

商云衣垂首沉默,低声回答:“公主已逝。”

解悬将信将疑,颔首应声,忽而神情一改,抬手拍额骂道:“这无赖将凶器证物拿走,回头等到皇上下旨彻查,叫我如何是好。难办,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