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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御史(2)

作者: 扫红阶 阅读记录

殿内静寂无声,她所言所语,殿外亦听得分明。

进士队首的青年在一片窃窃私语中仍然静默,只袖中的手已紧握成拳。黎民百姓受蝗灾之苦,殿上权贵却在对如此惨绝人寰之事评头论足。如此昏聩君主、荒唐皇室,旻朝何以兴之?

陈言朴?????不忍再听赵令僖胡言乱语,扑通跪地,哀声恳求:“皇上,宛州百姓翘首以盼,等着天恩眷顾,渡此劫难。臣斗胆,恳请皇上早日下旨赈灾!”

赵令僖恍然大悟:“原是来要钱的。”说罢她站起身,脚步轻快地走到陈言朴身前,而后绕着他徐徐行着。文武百官不解其意,皇帝耐心等她下文。待她绕了两圈之后,忽然笑道:“父皇,我有个主意。”

“说说看。”

“他喜欢磕头求财,不妨让他多磕几个头。一个响头换一袋粮食,怎么样?”赵令僖兴致勃勃,目光在文武百官队伍中扫过,凭着依稀印象指着位身着紫袍的官员问:“你是户部尚书?他求财求粮,你管财管粮,就让他给你磕。”

“你啊,花样多。”皇帝大笑几声,“但这管财管粮的人却是找错了,你指那个是管着给你修宫殿的。管财管粮的在旁边儿站着呢。刘俭,你那儿能拨出来多少粮食银子?”

户部尚书刘俭出列,心中默算,而后回说:“禀皇上,若三日内拨粮,可出粮五万石,白银二十万两。”

王焕在旁模模糊糊地说:“臣印象中,宛州距陈谷仓好像不远。”

刘俭当即附和:“是不远。前年大丰收,陈谷仓内入库近三百万石。今年陈谷仓账目还未清点报送户部,但臣估算着,仓内库存应有二百万之数。”

王焕“哦”一声后,不再开口。

刘俭心领神会,又道:“皇上,从京城拨粮是远水,从陈谷仓调粮才好救宛州之火。臣以为,可从陈谷仓调粮二十万石押赴宛州。另免宛州今年粮税,明年粮税减去三成。”

赵令僖在旁听着,慢悠悠晃到刘俭身旁,奇道:“刘大人,你想给他二十万石粮食?他这脑袋受得了吗?”

陈言朴看这架势,若不叫这位荒唐公主满意,恐怕赈灾的事是难办。索性心一横,磕了个响头抢道:“臣来京城,为的就是钱和粮,只要有钱有粮,能让宛州百姓渡过这个难熬的年头,哪怕将臣身上的肉割了给宛州百姓煮汤都使得!”

“年纪大了,肉又老又酸,怕人家也不爱吃。”赵令僖蓦然笑起,“父皇,你还没回答呢。儿的提议怎么样?”

“好好好,依你都依你。他自己都这么说,割肉煮汤就不必了。在这儿给刘俭磕头吧。刘俭岁数也不小了,孙福禄帮忙数着,可别数差了。”皇帝哄着赵令僖,三言两语便安排下去,随后又问了句,“还有旁的事吗?没事今儿就到这儿吧。”

王焕适时应道:“皇上,今日进士授官,学生们正在殿外候着。”

“忘了还有这回事。”皇帝抬眼向外一看,“朕瞧着人不少。这样吧,让一甲三人进殿说两句。”

此前殿试,皇帝指派给王焕代办,三甲名次由内阁商议着拟出。皇帝只瞟了眼名单便准了。今日是今科进士头一回面见皇帝。

得了传召,一甲三人依次入殿,至殿中叩拜。

赵令僖远远看着,见为首青年身姿挺拔,如松如鹤。走近时再看,其模样清俊,生得温和的眉目轮廓,神色却是疏离冷淡。常说文人清高,一身傲骨,但即便是在乾元殿这样进士扎堆的地方,她也是头一回瞧见真的。

如松,是茫茫白雪下压着的松;如鹤,是冷冷冰湖上站立的鹤。

殿中,牡丹浓香暗暗浮动。

她步子轻巧地晃到青年身旁,仔仔细细打量过后,笑吟吟问:“叫什么名字?”

文武百官低垂着脑袋,竭力忍着不出声,却仍有细微叹息幽幽传开。

青年直视着她,片刻后,松开袖中紧握的手掌。

王焕见其久久不答,心觉不妙,在旁代为应答说:“禀皇上,公主,此人是今科状元,名张湍。”

作者有话说:

大家跟我一起深呼吸.jpg。

——

再发一遍避雷指南:

1、纯纯架空勿考据。

2、女非男C,HE。

3、前期是真的有在祸乱朝政仗势欺人骄纵荒唐,容易引起血压升高等现象,谨慎观看。请放下握紧的拳头,心平气和心平气和心平气和,为此生气不值得不值得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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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官职官制不影响剧情阅读,文外不会做过多解释。

②女主大名“赵令僖”,乳名“却愁”,封号“靖肃”。

第2章

依旻制,殿选后,三甲进士经吏部选试,拟定官职报送内阁,内阁议后报呈皇帝。朝会进士觐见,殿上明志,再由皇帝亲授官职,以表重视。

进士授官名录正在王焕手中,交由孙福禄呈送皇帝。

赵令僖先一步将名录截下,翻开念道:“一甲状元张湍封——”她眉尾轻佻,竖着册子遮了半张脸,露出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笑盈盈望着张湍问:“你猜给你封的什么官儿?”

她眨眨眼睛,刹那间,清泉水光落在她眼中,催开绚烂的花。她像是旷野上乘着徐徐微风的蝴蝶,身披绮丽朝霞,振翅闯入穿越风雪而来的疲惫旅人眼帘。澄净烂漫,绽放蓬勃生机。

张湍回看一眼,垂眸蹙眉。

一旁孙福禄瞧见王焕递来眼色,随即笑呵呵向赵令僖道:“公主,说早啦。依着规矩,当由皇上三问,进士明志,而后才是殿上授官。”

“明志?怎么明志?”赵令僖回头看他,好奇地问。

皇帝抬抬手吩咐说:“王焕,你给她解释解释。”

王焕应下,慢吞吞道:“依祖制,进士殿上授官前当有三问。问公、问政、问身。即如何理公私,如何谋政事,如何修己身。”

“无趣。”赵令僖怏怏不悦,合上册子丢到孙福禄怀中。

眼见着她心生不满,皇帝又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东西,确实无趣。三年一问,一问就是百十来人,朕问都问烦了。”

赵令僖眼睛一亮,猛地转身面向龙椅。裙袖翻飞,扫过张湍衣摆。张湍眉头紧锁,只听她兴冲冲道:“不如由儿代父皇来问。”

“行行行,都依你,你来问。”

得了许,赵令僖眉开眼笑,小步飘到张湍身后,又突然探身向前,声调悠扬:“张湍,听好了,我要问的是——我。”问过之后,她欢欣鼓舞等着回答,踮起脚向前踱步,一步一顿。三五步后,见仍无回音,她足跟落下,疑惑回头望去。

皇帝催道:“张湍,怎么还不作答?”

“回皇上。”张湍回话,“凡‘我’者,皆当以君子立身。不学礼,无以立。约之以礼,方为君子。礼义之始,在于正衣冠,衣冠不整,是不知礼也。天下有道,礼乐自天子出,君子从之。王公无礼,君子何从?君子无礼,何以立身?无以立身,何以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