涡旋处的人,一对妩媚的猫儿眼,总是笑得吊儿郎当。
而那张扬只是表象。
越接触漆月,越知道她心里还藏着孤儿院时的那个小孩,一个人坐在枝头,遥遥望着其他乖巧的孩子被领走。
敏感而没安全感,防备着世上的每道目光。
所以到了现在,仍跟她隔着距离。
正想着,放映室的门“吱呀”一声。
脑海中的人出现在眼前,光影间化作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漆月竟没去蜡染坊。
喻宜之抿了下唇,第一反应是,漆月看到她和陈朝雨坐在这里,该转身离去了。
可漆月走了进来。
往她所在的这一排走。
距离慢慢缩短,以观影软椅来计数的话,跟着五个座位、四个座位、三个座位……
直到两个座位。
这是她俩最熟悉的距离了。
七年前两人恋爱,漆月也是固执不肯公开两人的关系,装作陌生人一般逛街,一起看电影时,总在影院里隔开两个座椅的距离。
那时她仰靠着座椅,微微扭头往侧边望。
漆月一张脸映进她眼眸,对着银幕假意专注。
而这时,漆月脚步没停,越过了她们习惯的安全距离。
一直走到她身边。
眼神落在她肩膀,有温度的重量。
她知道漆月在看她,忽而不敢抬头,好像她一惊扰,漆月回过神来、就该转身走了。
她盯着银幕,直到漆月在她身边坐下,带着灼热气息,和淡淡的烟草味。
喻宜之压低的声音被老电影的英文对白吞了大半:“你抽烟。”
漆月“嗯”了一声。
两人没扭头望对方一眼,都抬眸向着前方,银幕上女主角扔了伞与军官拥吻,雨簌簌落下与放映室外的背景合而为一。
细细闻上去,漆月身上也带着雨气。
喻宜之望着女主晃动的衣摆说:“知道我在这里的话,你就不来了吧。”
一阵英文对白。
一阵淅沥的雨。
漆月说:“我知道你在这里。”
“我在树下抽烟,走廊里看到你往这边走了。”
喻宜之不知自己该怎么想。
老电影的情节搅扰着内心,让她一时想不清眼前的局面。
漆月和她坐在一处,留给后排的陈朝雨一对并肩的背影。
这是什么意思?
漆月体温高,灼热的气息一点点往她身上渡,染热了人的耳尖。
她把手放在椅间的扶手上,微凉的手指就也被染热。
漆月好似对着电影看得认真,没对她的手作何反应,没握也没躲。
“漆月。”
看似专注的人,却又能及时回应她:“嗯?”
“这是我们第一次坐在一起看电影。”
“嗯。”
又一阵英文对白,恰到好处的填补对话空白。
“你这样的话……”
喻意之耳语道:“我就想亲你了。”
若此时从后排陈朝雨的视角看过来,这两人坐得端端正正,只是对电影沉迷的观众。
漆月肩膀轻晃了下。
“那你还在等什么呢?”
在喻宜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漆月掌心覆上她的手背,掌纹里藏着雨,烟草味,和黑白光影间交叠流逝的时光。
吻了上来。
漆月的唇总是又暖又软,在这样潮湿的雨天里显得很干燥,要吻着吻着,才被呼吸浸染得漉漉,变成没过人头顶的河。
喻宜之浸在那条河里,呼吸间全是漆月的吐息。
那个吻不长,却延宕了直至电影放完的所有时光。
直到灯亮起,三人都坐着没动。
先起身的是陈朝雨,走到她们身后,漆月站起来面向她。
陈朝雨:“是你啊。”
漆月笑了下:“是我。”
喻宜之在漆月身边与她并肩,对陈朝雨:“介绍下,我女朋友漆月。”
陈朝雨的目光中带着打量,这一次,漆月没有退缩。
陈朝雨点点头:“我没机会了。”
笑得反而释然。
“你们太像了,眼神都一个样。”
漆月没想到,陈朝雨的反应会是这样。
望向身边的喻宜之:她们的眼神像么?
是像的。
曾被岁月种满了尖刺,又一点点拔除,变作望向彼此时的广袤山海。
陈朝雨:“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
余下她俩,慢慢走出放映室。
雨停了,去蜡染坊的同事还没回来。
“去散步吗?”
“好啊。”
天阴着,云层的灰霾却已褪去不少,呈出一种淡淡的鸭蛋青,好像即将破晓时分的天色。
两人踏着旧石板路,喻宜之背着手,步子拖得很慢。
漆月瞥她一眼:“笑什么?”
空气中的低气压消失,勾着喻宜之的唇角往上:“没什么。”
路窄得恰到好处,两人并肩,手臂摩擦轻蹭出暧昧。
漆月说:“我不会再躲了。”
“怎么想通的?”
“我总想着证明自己,可想透了,别人的目光又有什么所谓。”她看向喻宜之:“你相信我,就是我的底气。”
喻宜之摇了下头,发丝轻舞间,额角那轮小小的粉月纹身露出来:“你本来就是像月亮一样的存在,这才是你最大的底气。”
雨气褪尽了,一抹浅金的阳光穿透云层。
喻宜之和漆月正往缓坡上攀爬,仰头望去,正巧去蜡染坊参观的人往山脚走来。
“喻总。”
“喻总好。”
喻宜之淡淡点一下头。
漆月在她身边,迎着众人的目光。
众人望过来的眼光,带着探究的疑惑,可很快,她们就会明白其中的关窍。
喻宜之忽而想起念过许多次的那首诗:“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她的人生路并不顺遂,手中攫获得稀薄,造就心的贪婪。
是以兜兜转转一大圈,才能好似轻巧的站在这里,望着漆月在阳光中的侧脸。
好像,再没什么其他想要的了。
晚上聚完餐,喻宜之回房,是漆月送的。
“你说你,喝这么多干嘛?今天又不是应酬客户,没人敢灌你。”
喻宜之酒品很好,酒气与身上的香水味混淆成铺天盖地的隐形拥抱,她还能端端正正的站着:“我要洗澡。”
“你确定能行?”
喻宜之点头。
“那你去吧。”
漆月守在浴室门口,倚着墙,雨过天清,月光偿还似的往窗里泼洒。
喻宜之出来时,裹着浴巾,露出的雪肌被热水冲出一点红。
落在她眼尾,又变成醒了一半、恰到好处的酒气。
她不需要胭脂,一点酒气足以点化她清冷下的风情。
问漆月:“要借我的浴室洗澡吗?”
员工两人一个房间,洗澡不比喻宜之这里自由。
漆月蹭了个家属福利,走出浴室时,看喻宜之背身站在桌旁。
“干嘛呢你?”
“我不是说,你要是一起来,就可以对我胡作非为吗。”